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重慶,有多少激情可以燃燒 >


  我看了看掛在胖女人板車上的牌子,然後有些生氣地對宋小強說,你自己看看,這是大爐還是小爐的?

  宋小強看看我,再拿起那個牌子看了看,低沉地說了句弄錯了,然後推著車要往大爐去。

  弄錯了?你怎麼不弄個活的來燒了?幹不好就回學校去,別在死人面前丟活人的臉!我看到他那張死人樣的臉就沒好氣,於是罵道。和四年前的我一樣,他也是大四快結束時來廠裡實習的,但和我不一樣的是,他似乎長了一個木魚腦袋。

  他嗯了一聲,說了句對不起就推著車離開了,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

  魏海森看著他的背影不屑地笑了笑,罵了句木頭,又轉過臉來沖我說,幾年前你和他也是一樣的。我並不反駁,在魏海森眼裡,我們車間除了他以外,就沒一個人的鬍子長齊了。

  不過你崽崽最近脾氣習壞了,倒還像個東西了。他接著說。

  那也是魏老師你教導有方,以後還要向你多學習。我笑著回應,心裡卻孝敬了他母親一次。

  他哼笑了一聲,把口罩拉上,進到爐邊看火去了。

  中午的休息時間少得可憐,歷來如此。為了不佔用死者的時間,所以我們幾乎不出廠去吃飯,而且廠子附近一公里以內也沒有像樣的餐館,不過廠裡有一個形式上的伙食團,稱不上是食堂,飯菜還不算難吃。

  飯間魏海森總是要喝上兩盅的,哪怕有上百號的屍體排著隊等他。他並不喝什麼好酒,詩仙太白足矣,一整瓶不到兩天就給幹掉,而且據說他以前只喝在街上打來的散裝白酒,因為只有那酒才夠勁。雖然廠裡有規定上班時間不得喝酒,但那也只是幾張貼在牆上的廢紙。

  安逸!魏海森發出滿足的聲音,並把兩片粗厚的嘴皮咂得吧嗒直響。

  魏哥,是喝了壯膽,打嫂子時安逸,還是喝了壯陽,陪妹兒時安逸?王和鐘把一塊剛被自己弄掉在桌上的肉夾回自己碗裡和著飯一口吞下,沖魏海森開著玩笑。我們都跟著笑開了,這同樣一個玩笑,王和鐘總是重複地開著,我們也重複地笑著。

  想喝酒你就直說,再拐彎抹角的休想老子給你!以前,王和鐘這麼一問,魏海森就會說"來來來,你喝了就知道安不安逸了",然後把酒給他滿上;後來魏海森知道這是王和鐘的詭計,便好一段時間裡沒再給他喝過。其實王和鐘倒也不是好那一口酒,而是喜歡貪那一口便宜,就算他自己正喝著八二年的紅酒,也不會忘了問魏海森要杯三元一斤的散裝白酒嘗嘗。可能是因為一個人喝著沒意思,所以現在魏海森還是樂於給他滿上一杯,不過王和鐘卻每每不忘開這樣的玩笑。

  只有宋小強沒有笑,他雖然和我們同桌,卻不與我們同吃。他自己帶了飯菜,裝在一個嫩黃色的高溫塑膠飯盒裡,盒蓋上有兩個草莓的圖案。我懷疑他有肝炎,怕傳染給我們,但事實上是他怕我們把什麼病傳染給了他。

  王和鐘把酒一口喝到半杯,然後看看宋小強的飯盒,驚喜地叫開了,喲,崽崽,你吃得好喲,又是煎雞蛋又是炒肉絲的!來,我嘗嘗。說著便伸出筷子去夾,這個動作讓宋小強有些尷尬,卻極力保持住臉色的不變化。

  胥雷自然與我一樣,把這一幕看得清楚,然後笑著對宋小強說,你這盒飯營養高,是你女朋友弄的吧,幸福慘了喲!宋小強聽到這話,才在臉上反射出一絲笑意,同時還有絲不好意思的紅暈。

  我從他那些許的臉紅中讀出點東西,很想看看那個給他弄盒飯的女人。我相信那是個女人,並且不是他媽,一是因為那新鮮年輕的"草莓飯盒",二是因為他家在福建,除非他媽每天把盒飯空運過來。而且那應該是個秀外慧中的女人,雖然這想法看上去有些牽強,但我卻願意相信能弄出八成熟炒牛肉絲和七成熟煎雞蛋的女人就是"秀外慧中"。

  魏海森又哼了一聲,用些教訓的口氣說王和鐘,莫和小崽崽開玩笑,各人吃各人的,筷子不要亂伸!然後又側眼看了看宋小強後,對一桌的人說,別個自己帶盒飯,就是不想你動他的菜,再說你面前的吃得完啦?吃著碗頭看到鍋頭就行了,莫看到別個碗頭的!

  這話把宋小強的臉說得一陣紅一陣白,而王和鐘則根本不當回事,仍舊笑眯了眼問魏海森要酒喝。與此同時,施育林也打完了電話進來,魏、王兩人便立馬把矛頭對準了他。魏海森說,格老子的,又給哪個情人打電話嗎,搞得久喲,小心我給你堂客(媳婦)告狀!

  牆上的鐘發出無力的呻吟,提示午飯時間結束。我們各自套上藍灰色的長褂出了門去,碗筷會有伙食團的人來收,而宋小強則小心翼翼地把那嫩黃色的飯盒裝進塑膠袋裡,飯盒並沒有洗。這周是我所在的二組當正班,魏海森是我們的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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