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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何如初便自嘲說:「像我這樣的,就是給零班丟臉來的。想想我,你可以瞑目了。」林丹雲把手一揮,「開玩笑!你都是『海龜』了,還愁沒前途?」何如初笑:「我這樣的叫有前途,那你這個未來的大明星又該叫什麼?」林丹雲拍掌笑:「我沒說我自己沒前途啊!」

  韓張恍然大悟:「這下我算明白了,你一個勁兒地稱讚零班,原來是為了誇耀你自己來著!」接著諷刺她說,「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林丹雲自然不滿,又跟他鬥起嘴來,忽然說:「要說到有出息,不得不承認,頭一個是鐘越。你看看人家現在混的,都成了影響當代經濟的人物了。只是還是跟以前一樣冷面冷心,對誰都客客氣氣,對誰都無情無義。」

  何如初保持緘默,沒有說話。倒是韓張聽不進去了,說:「我就不知道鐘越哪裡得罪了你,你這樣罵他。」好歹是以前的老同學,冷面冷心是有一點兒,說他無情無義,這也太過了吧。

  林丹雲憤憤地說:「他怎麼不冷面冷心、無情無義?你們聽我說啊,有一次我在一個晚會上碰到他,高高興興地湊上去,被他冷言冷語打回來,竟是個翻臉不認人的主兒。虧我跟他以前還認識呢,不認識的話,是不是當場就給我沒臉了?」再想起年少時被他狠心拒絕的事,對鐘越更是咬牙切齒起來。女人就是小氣,都過了多少年了,還耿耿於懷,記得這樣清楚。

  韓張便笑:「恐怕是你對人家起歪心思了吧?人家才不搭理你。我聽人說,他對女人是不怎麼樣。不過大家偶爾也會碰個面什麼的,他很念舊啊。他對人不是很熱情,但是客氣禮貌。他以前就這樣的性子,你不能這麼說他。」隨著何如初的回來,韓張縱然對鐘越有什麼敵意,可是給的評價還是很公道,並沒有詆毀他。

  林丹雲又羞又惱,「是又怎麼樣?可是也犯不著給我臉色瞧啊!一點兒舊情都不念,不是無情無義是什麼?」她活該一而再、再而三送上門去任他踐踏嗎?她算是看清楚他了,他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

  韓張知道她性子爽直,不過是發洩發洩。頂多是因為鐘越不給她臺階下,她拉不下這個臉面,罵一頓就過去了,忙說:「好了好了,說了這麼多,你不口渴啊?」遞給她一杯飲料。

  何如初對林丹雲關於鐘越的一頓痛斥,嘴上雖不說什麼,心裡頗意外,沒想到別人對他的評價概括起來竟是一個「冷」字。她怎麼從來沒有這種感覺呢?

  幾個人又說起其他話來。林丹雲轉頭問何如初:「對了,你怎麼不回家看看?」何如初便說:「我想年底回家過年。我媽媽怎麼樣,還好嗎?」林丹雲點頭,「挺好的。不過,比起以前,老了一些。你媽媽現在種種草、賣賣花,日子很平靜。比起你剛離開那會兒,不知道好多少。」

  她默默點頭,想起她走的時候,母親整日哭哭啼啼、精神恍惚,現在聽到她寄情於花草,很是欣慰。

  林丹雲又說:「等過年幹嗎啊,想回去就回去。我見你媽媽把你小時候照片放在床前,她很想你呢。你趕緊回去看看她吧。」說得何如初心裡一動,是啊,是應該早點兒回去看看媽媽。林丹雲便說她明天要回家拿證件,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去,路上有個伴,說說笑笑多好。她想自己其實也沒什麼事,兼職可做可不做,於是點頭同意了。

  幾人出來,林丹雲要回酒店前推了推韓張,笑著說:「何如初,他對你可是忠貞不貳啊。這麼多年來,當真一心一意等你回來呢,我都不敢相信!」轉頭嘲笑韓張,「我愣是沒看出來,原來以為你不過是個書呆子,沒想到竟是個癡情種。失敬失敬啊——」

  說得兩人都有些不好意思。她揮手,對何如初說:「本來想去你那裡蹭一夜的,咱倆也好說些悄悄話。不過看在你明天就要走的分上,一時良心發現,就不當電燈泡了。你們好好親熱親熱吧!」何如初罵她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氣得要打她。她閃身躲開了,哈哈大笑地走了。

  韓張攔著她,「好了,好了,人都走了,再氣有什麼用?我送你回去吧。」拖著她離開。她仍憤憤地罵:「林丹雲越來越瘋了,滿嘴胡說八道,看我明天怎麼收拾她!」韓張卻笑著說:「她倒很有自知之明啊!」心裡美滋滋地想,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朋友就是不一樣,他的心思被她猜個正著。

  何如初白了他一眼,甩開他的手,悶悶地說不用他送,一個人往前走。韓張趕緊拉住她,笑著說:「你怕什麼!我還能當真把你吃了?」何如初狠狠地踩了他一腳,狀如潑婦,「你敢!」留下韓張在後面抱著腳亂叫。

  到了樓下,她便說:「護送的任務完成了,你走吧。」韓張笑嘻嘻地說:「那也該給點兒獎賞吧。難道我就不能上去坐坐、歇一會兒?」她叫起來:「這麼點兒路,你就累了?你還怎麼保家衛國啊?還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韓張沒好氣地說:「你明天不是要回老家嗎?我多待會兒都不行啊?」

  她這才沒話了,開門進來,把大衣和包往沙發上一扔,挑眉說:「你歇管歇,我是沒茶沒飯招待的。要喝老白開,自己倒。」果然扔下他一個人在客廳,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韓張也不客氣,打開冰箱一看,滿滿的一層的啤酒,於是說:「你在國外這幾年,酒量倒是大增啊。」她把行李箱拿下來,開始收拾衣服,口裡說:「國外的朋友一高興就去酒吧,跟咱們一高興就吃飯一樣,就是再不能喝也鍛煉出來了。」

  韓張遠遠地扔了罐啤酒給她,舉杯示意說:「明天我有事,不能送你了。」何如初走過來,隨意地坐在地上喝了一大口。韓張湊過來,跟她並排坐,忽然說:「你還記得你出國前一天,夏原給你辦的『歡送宴』嗎?」

  她擦了擦嘴巴,拿眼看他,「你怎麼知道?」她從沒跟誰說起過這事。

  韓張搖頭歎氣,「還問我怎麼知道?你們倆的照片被人放在網上,不知道熱鬧了多久。隨著夏原的出國,後來又鬧騰了一陣,說他是『絕世好男人』呢。現在有人見到夏原,還拿這事打趣他。」

  她沒想到鬧出過這麼大動靜,呆呆地想,那鐘越一定也看到了,心裡竟有點兒不是滋味。其實,她跟夏原沒什麼。夏原喜歡她,但是她不跟他在一起,他也不介意,照樣和以前一樣只在口舌上占她些便宜。

  很快一罐啤酒就喝完了,韓張乾脆抱了一堆過來。她忙說:「我明天還要趕飛機呢。」韓張聳聳肩,「我喝完,你隨意。」又說,「你剛走那會兒,我差點兒沒把夏原揍一頓,這小子,還真能整啊,這樣的法子都想得出來。後來他也要出國了,我就在想,我是不是也出國好了。不過那時候一直聽你說本科畢業就回來,於是算了。哪知道你這一走就是八年,把我悔得腸子都青了。」

  何如初聽了他的話,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就在自己準備回國時接到鐘越的那個電話,那會兒他是不是一心等自己回來呢?範裡也曾說,他在大學裡還常常提到她,只是後來,後來……大概是很失望吧。她黯然說:「我也以為自己會回來的。」哪知道會發生那麼多的事。那時候年輕氣盛,以為一個人躲在國外就沒事了,可是有些東西,總是要回來面對的,無論是親情還是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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