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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有個女生聽見他們的議論,笑嘻嘻地說:「鐘越對人一直客客氣氣的,但是對何如初……怎麼說呢,感覺就是不一樣,他對她笑的感覺都不一樣,暖暖的,很專注的樣子。」韓張便說:「鐘越對林丹雲都沒感覺,何如初?算了吧。」他有些不喜歡大家將何如初和鐘越放在一起談論。

  張炎岩忙說:「否也,否也,不是長得漂亮就一定被人喜歡。何如初其實很可愛,大大的眼睛,長長的頭髮,不比林丹雲差啊!」立即有人表示贊同:「尤其是頭髮,又黑又長,真是好看。」大家聽他這麼說,立即拿張炎岩取笑。張炎岩急道:「我說的是實話,好看就是好看,你們要因為有所顧忌不肯承認,我也沒話說。」這下好幾個男生點頭,讚歎說:「何如初擱人堆裡,尤其是藝術班,也就一般,但是論頭髮,確實無人能及。有一句很有名的廣告詞你們知道吧?『我的初戀情人,一定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大部分男生都哄笑起來。

  這是韓張頭一次聽見別人站在純男性的角度上稱讚何如初。他以前常嘲笑她「頭髮長,見識短」,老拿她頭髮說事。可是現在卻從他人口中,對她有了一番新的認識,似乎也覺得,長髮對她再適合不過。他不能想像何如初將頭髮剪短的樣子。可是他不知道,將來的事情不在他的預想中,不在任何人預想中,包括鐘越、何如初。

  韓張想了想,不屑地說:「何如初?毛還沒長齊呢。小時候拖著鼻涕跟在我屁股後面顛來跑去,看見我上學了,非要跟著來,人家說她小,明年再上,她不依,又哭又鬧,沒有辦法才送她進學校跟我一個班。」似乎貶低她的形象便可以轉移大家的注意力。

  大家笑歸笑,卻說:「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人總會長大的嘛,今時早已不同往日。要我說,其實何如初跟鐘越挺般配的,兩個人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這話韓張不愛聽了,瞪了他一眼,說:「你們就別再胡說八道了。上次鐘越和林丹雲的事兒大家不也是繪聲繪色地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嘛,結果怎樣?反倒引鐘越不輕不重地說了幾句。所以這事還是算了吧,我們別到處亂說了。」

  有人不同意,說:「這還不好辦?等鐘越來了,問他就是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兒。就當是玩笑話,大家說著取樂。」話剛說完,鐘越推門進來,後面跟著何如初。這下大家轉頭,齊齊看著他們。教室頓時安靜下來。

  兩人覺得奇怪,還以為許魔頭來了,連忙走回座位,四下看了看,既沒老師也沒上課,怎麼安靜得有點兒詭異呢?

  等何如初出了教室,有人逮著機會,笑著說:「鐘越,下午有人看見你跟何如初……」話還沒說完,鐘越明白過來,接口說:「哦,我打籃球受傷了,何如初幫我貼創可貼,我一隻手不方便。」神情淡淡的,還把傷口給他看。那人見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倒不好繼續問下去,顯得自己八卦無聊似的,只笑說:「沒什麼大礙吧?」便訕訕地走了。

  不管怎樣,這樣的流言傳出來畢竟不大好。鐘越倒無所謂,可是高考在即,他不想何如初因此受到影響。

  可是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當時他跟何如初在籃球場那樣親密接觸,大家可都看到了;再加上平日他跟何如初經常同進同出,所以流言像水中的波紋,一點點擴散開來,悄無聲息。一開始大家只是背地裡談論,到後來當著他們的面打趣。一開始何如初紅著臉說不是,大有越描越黑之勢,到後來乾脆保持緘默。鐘越從頭到尾都是「三不」政策——不參與、不理會、不回答。大家見他這次跟對林丹雲一事態度大不一樣,於是又確信了幾分。

  還是高考的緊張氣氛沖淡了大家對此事的關注程度。離別和高考兩重大山壓下來,人人都已自顧不暇。

  最後一天晚自習,上完今天的課明天放一天假,後天就該高考了。教室裡鬧得不成樣子,大家忙著簽名留念、寫臨別贈言,忙著商量高考後去哪通宵玩樂。許魔頭對此現象也不再管了,只說:「回去後大家好好休息,不要再看書做題了。我對其他班也是這麼說,該複習的早已複習了,沒複習的也已經來不及了。當然,我們零班全是好樣的,我就等著大家拿名牌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呢!現在想走的就可以先走了。」平時說出這句話,所有人恐怕都會感激涕零、大喊皇恩浩蕩。可是今天,卻沒有人肯提前離開。

  許魔頭任由大家唧唧喳喳地鬧翻了天,點名說:「鐘越,你出來一下。」大家都以為他叫鐘越出去,是例行的考前鼓勵。畢竟鐘越身上肩負著上臨一中的狀元之任,至少是上臨一中,如果有可能,更希望是整個上臨市的狀元。

  只有何如初惴惴不安。她和鐘越的事許魔頭肯定聽到了一些風聲,卻從來沒有找她談過話,一直提心吊膽呢,想著過了今晚,那就是真的是沒事了。可是總覺得沒這麼好過,果然預感成真了。鐘越回來後,許魔頭點了點頭,示意她出去。她只好磨磨蹭蹭地站起來,看了一眼鐘越,見他臉上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哎,該來的終究躲不掉。她垂頭喪氣出去,準備一問搖頭三不知,用沉默應付。

  許魔頭異常和藹,微笑說:「覺得高考有把握嗎?」她揣摩著他的心思,這恐怕是開場白,微微點了點頭。許魔頭拍著她肩膀說:「其實你一直都不錯。學習很用功,盡了最大的努力,這就夠了。」咳了一聲。何如初脊背一挺,心想該轉入正題了。

  沒想到許魔頭依然說:「在零班,人人都是拔尖的,壓力很大。你做得很好,對自己要有信心。」何如初在零班老是排倒數第幾名,怪沒意思的,以前的優越感也磨掉了不少。她愣愣地點頭,還以為接下來有長篇大論,哪知道許魔頭揮了揮手,說:「去吧,好好考。」

  她暈頭轉向、滿頭霧水地回來。不明白許魔頭從沒有找她談過話,今天特意找她出去,一番話剛開頭就結尾,這又是什麼意思?實在令人費解。

  其實許魔頭是想告誡她不要因為個人感情影響考試心情的,但是最終還是沒提,只說了一番鼓勵的話。他對何如初印象頗好,雖不及鐘越優秀,可是安安靜靜,不惹事,不張揚。其實許魔頭很知道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情感,不應強行阻止。不過如果開學之初他知道班上有戀愛的萌芽的話,是會毫不猶豫地扼殺在搖籃裡的。許魔頭終究是許魔頭。

  下了晚自習,一夥人圍在一起還是不肯走,嘰嘰咕咕商量著要不要出去玩。有人猶豫說:「後天就高考了,不大好吧。」韓張頭一個說:「怕什麼,許魔頭都讓我們別再看書了,總要找點兒事做。鐘越,你跟我們一塊去,讓大家看看什麼叫做娛樂學習兩不誤,遊刃有餘。」又轉頭問何如初,「你去不去?」

  何如初便問他們大半夜的打算去哪兒?五六個人商量了一會兒,說去桌球廳。畢竟還要高考,不敢玩得太過分,只好選了項輕鬆的消遣。因為學校附近就有一家桌球廳,離得近,她便點頭,一塊兒去湊熱鬧,說好輸了的人要請吃東西。

  何如初對桌球還挺熟悉。在她小時候,爸爸工作不忙時也喜歡玩一兩局,常常帶她在身邊,贏了就給她買好吃的。所以一進桌球廳,她就有親切感。男生選了球,她站在旁邊看,兼當裁判員。

  鐘越樣樣優秀,沒想到對桌球卻不大擅長,開球都沒開好。其他幾個人頓時來了精神,能把鐘越打敗,是多大的一項殊榮啊——儘管只是桌球。所以人人都要求跟鐘越來一局,自信心空前膨脹。倒是韓張,是個中高手,打得一群人落花流水,哀叫連連。

  何如初在一旁看得直搖頭,拍手笑說:「鐘越,你直接請韓張吃東西得了!」鐘越無奈地歎息,扔下球杆苦笑著說:「你們想怎麼宰我一頓?」三更半夜,小店都關門了。大家都餓了,只好去二十四小時通宵營業的超市一人拿了一大包綠豆餅,邊走邊吃,到路口各自散了。

  鐘越送何如初回家。兩人沿著街道慢慢走著。何如初沉吟許久,還是問了出來:「晚上老許找你,說什麼了?」鐘越回頭,看著她微微笑,反問:「你先說他找你說什麼了?」何如初臉忽然紅了,幸好是夜裡看不到,她清了清嗓子,說:「沒說什麼,只說我很不錯,要有信心。就這些。」說完轉頭問他,「一年來,老許從來沒找過我。你說他這話什麼意思?」

  鐘越回答:「鼓勵我們的意思。」說完,停下腳步,看著她不說話,眼中似乎別有深意。何如初還來不及問「鼓勵我們什麼」,抬頭看時,已經到社區門口。似乎該分手了。兩人卻都沒有立即離開的意思,總覺得有些話擱在心裡沒說,待要說出來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鐘越提議;「我們再走一走。」她傻傻地點頭,跟在他身後,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言不語。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慢慢地兩個人影漸漸重疊在一起。鐘越停下腳步,等她並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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