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辦(50)_學達書庫

五十

　　佘興霞說你這個人真怪，我奶奶怎麼安置應該由我們佘家人安排，你憑什麼替我們安排？鐵江說當年你們誰也不管她，奶奶的屍體在護城河上漂著，現在你們倒關心起她來了，要給她重新安葬，你們不覺得太功利了嗎？

　　佘興霞說，現在不是趕上拆遷嘛，要能找到房契或其他證據，可以多拿點錢呀！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兒子著想呀！鐵江回答，奶奶不會把房契帶在身上。佘興霞說，媛媛記得奶奶腰上老拴著一個黑皮口袋，白天晚上不離身，房契不見得在裡面，但有可能裝著小本，寫著房契等貴重東西放什麼地方。口袋裡還可能有保險箱鑰匙之類。

　　鐵江說，怎麼可能呢？你和媛媛簡直是異想天開，鬼迷心竅！佘興霞說，不管我們是異想天開還是鬼迷心竅，找到黑皮口袋就真相大白了。鐵江說，反正我不想幫你們，你們自己去找吧。

　　佘興霞說，我們不是不知道地點嗎，要知道奶奶在哪兒埋著，還用得著你嗎？我跟喜鳴什麼都辦了！鐵江說，我也記不清了，都這麼多年了，當時還有個墳頭，現在一點痕跡也沒了。佘興霞說，你帶我們去找找，你是當事人，總會有一點印象。

　　鐵江說，我真的不能去！佘興霞問，為什麼？你必須說出理由！鐵江說，你真想知道？佘興霞說，想知道，我覺得你很奇怪，有點反常。

　　鐵江說，這是我心中的秘密，也是我的痛處，本來不想告訴你，雖然你是我妻子。但今天說到這兒了，我也只能把它說出來。

　　佘興霞說，你快告訴我，是什麼秘密？

　　鐵江歎了一口氣，你奶奶的死，跟我有關係！

　　佘興霞問，怎麼跟你有關係呢？你把我弄糊塗了。

　　鐵江眼前浮現出一個小腳老太太的身影：個子不高，穿著一身黑衣黑褲，手裡永遠拎著一個裝得鼓鼓的白布口袋。她離開人世已經三十年了吧，時間過得好快呀！

　　那天晚上派出所民警和太倉巷中學紅衛兵搞了一次聯合行動，目標就是取締城樓下專門賣冥品的鬼市。這個鬼市存在很多年了，派出所多次查抄都根除不了，小販們採取遊擊戰術，員警一來他們兜起鋪在地上的冥品四下逃散，員警一走他們又捲土重來。太倉巷中學的紅衛兵對此非常不滿，他們找到太倉巷派出所，要求聯合清剿鬼市。派出所自然回應，行動方案當天就敲定了。

　　紅衛兵派出四十多名戰鬥隊員，人人手裡拿著一根木棒，分兩路對鬼市進行包抄；員警被佈置在週邊，封住所有的路口。當幾十名腰紮武裝帶手持紅寶書的半大孩子沖向鬼市時，小販們還以為可以跟對付員警似的繼續玩「捉迷藏」，沒想到還沒容他們收起貨攤，紅衛兵的棍棒便雨點般砸到自己身上，小販們這才覺出這回不同以往！所有人扔下冥品落荒而逃，就像撞上了狼群。來不及跑的就雙手抱頭，連哭帶嚎——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鐵江跟比自己大兩歲的師哥甯衛國被佈置在護城河邊的橋頭把守，防止有人從這裡逃掉。橋頭光線很暗，小哥倆只能憑腳步聲辨別是否有人過來。當聽見腳步聲時，小哥倆就大聲喊話，站住，這裡不許通過！

　　不少人聽到喊聲掉頭走了，但有一個黑影卻不聽命令上了橋頭，試圖從橋上逃跑。鐵江迎上前想抓住這個黑影，眼看就要抓住了，黑影突然朝鐵江拋過來一個東西，軟軟的，正好打在鐵江右眼上。鐵江用手一摸是一團紙錢，紙錢打在眼睛上倒不疼，就是有點晦氣。

　　鐵江一股怒火襲來，躍起身子朝那個黑影撲過去，只聽那個黑影「哎喲」叫了一聲，坐在了地上。鐵江趁機沖了上去，但到了跟前黑影又向他拋過來一把紙錢，這下打得他右眼有些疼。鐵江忍著疼上前揪住這個黑影，但這一揪不要緊，鐵江的手哆嗦起來，因為他摸到了一灘血！

　　黑影說，我受傷了！鐵江覺著這個聲音像自家的鄰居佘奶奶，便問道，您是外院佘奶奶吧？黑影說，是，紅衛兵把我打傷了！鐵江說，我是後院的鐵匠，您不該來鬼市！佘奶奶也認出了鐵江，她回答，是，我後悔了，你讓我過去，我回家上點藥！

　　鐵江說，佘奶奶，這座橋不讓過，您回橋那邊吧，跟紅衛兵說說，他們會放您的！佘奶奶說我不回去，回去他們還得打我。你放我一條活路吧，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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