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辦(15)_學達書庫

十五

　　鐵復興說，靳春華一個星期前來的這邊，她帶著幾個搞測量的人在城根那兒量地腳，我遛彎經過隨口問他們在量什麼。靳春華先認出了我，說您是鐵伯伯吧，她告訴我她是靳春華，現在想在這兒搞房地產開發。她說想到家裡來坐坐，感謝您當年對我的關照。我說不必了，你跟我兒子都已經人到中年有家有業，最好不要見面了。她答應了，所以我也要告誡你，如果她去找你，你要好自為之，不要跟她談什麼，更不要敘舊！

　　鐵江說，好吧，我答應您！

　　鐵復興說，光答應沒有用，我覺得你根本抵擋不住她！

　　鐵江眉頭一挑，爸，瞧您說的，好像靳春華是美女蛇似的。

　　鐵復興梗起脖子，她就是美女蛇！

　　鐵江拍了拍父親的肩膀，好，您說是就是，我離她遠點不就得了！

　　鐵復興說，她生下來就是迷惑男人的，你這樣的傻男人只能被她利用！當年連你爸你媽都搭進去了，你不會忘了吧？

　　鐵江當然不會忘記，把靳春華從太倉巷中學救回家以後，父母一晚上沒睡覺，那屋不斷傳來身體和床板擠壓發出的聲音。慶倖的是胡同裡雖然腳步聲不斷，但沒人敲這院子的大門。父母早上起來後，發現兒子這屋沒動靜，他們也不敢去敲門。父親讓母親買來早點，等著兒子和那個姑娘起來。

　　快八點的時候，鐵江起來了，老鐵想跟兒子談話，但兒子說上班晚了，有什麼話晚上說吧。老鐵問，你今天還讓她在家裡？兒子說她傷那麼重，走得了嗎？老鐵無可奈何地說，兒子，你是在拿自己的政治前途開玩笑！兒子回答，我知道，但已經做了，只能繼續做下去！老鐵說，那也不能把她藏家裡呀，這早晚得被人發現。鐵江說，晚上回來再想辦法。老鐵還要說什麼，鐵江不再回答，洗漱完畢匆匆地離去。

　　鐵江到了工作組，關股長和甯衛國已經到了。關股長看鐵江的眼睛有些惺忪，問，鐵匠，昨晚沒睡好？鐵江回答，昨兒屋裡進了一隻蚊子，剛睡著就把我叮醒了！折騰了好幾次，後來就睡不著了。

　　甯衛國插話，是不是在想靳春華呀，為她睡不著覺？鐵江說，沒有。甯衛國盯著鐵江，沒有，沒有才怪了！關股長說，鐵匠，要相信紅衛兵會秉公處理靳春華的事。你現在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今天我們繼續拆除前幾天因為靳春華停工的關帝廟。

　　鐵江問，不是好多人受傷了嗎，還怎麼拆廟？關股長回答，都是輕傷，沒什麼大礙。雖然靳春華惹了禍，但關帝廟的拆除不能停止。鐵匠你這次就盯著關帝廟後面的那條小馬路，必要的時候設置警戒線，確保萬無一失！

　　鐵江說，當時要是設立了警戒線，靳春華也不會出事了。甯衛國說，世界上什麼藥都有賣，就是沒有賣後悔藥的！

　　關帝廟裡又出現了人聲嘈雜的景象，有的人在房上挑頂子，有的人在拆除門窗，有的人在拆除廊子裡的幾尊關公塑像，有的人在伐院子裡的幾棵百年松柏，有的人在拆牌樓，有的人在搗毀大門前的幾座石碑……

　　鐵江的任務是看著關帝廟後面的那條小馬路，如果沒有危險，就讓行人通過，有危險就讓行人繞行。關帝廟的頂子已經挑開，滾滾的煙塵向四周蔓延，許多瓦塊也落在馬路上，即便鐵江不阻攔，行人也不敢往前走。

　　鐵江琢磨那輛倒楣的小貨車怎麼就敢往前開呢，如果他稍稍膽小一點，靳春華就不會出事了。這個大膽司機改變了靳春華的生活軌跡，使她從一個讓人羡慕的無憂無慮的革命少女變成了一個無家可歸、遍體都是鞭傷的壞女人。如果沒有這個司機，靳春華該是多麼快樂，每天都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去哪裡就去哪裡。現在一切都改變了，鐵江雖然在上班，但心裡放心不下呆在家裡的靳春華。父母白天都去上班了，家裡沒有一個人，吃飯、上廁所、洗漱都是個問題。

　　鐵江萌生了回家裡看一眼的想法，關帝廟離家也就是七八分鐘的路程，鐵江覺得在這七八分鐘裡不會發生什麼事，不會有像那小貨車司機那樣賊大膽的人。走路的人更沒事了，就沖那滾滾的煙塵，他們也會繞道而走。再說自己到了家呆不了幾分鐘就會往回趕，不回去看一眼心裡不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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