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辦(6)_學達書庫

六

　　鐵江第四次見到靳春華是在破四舊的慶功會上。當時城樓和城牆在紅衛兵和市民的日夜勞作下，終於從地平線上消失了。所有的城磚和渣土都填到了護城河裡，不多不少正合適。荒草沒膝的護城河變成了一條寬寬的馬路，城裡城外隨便通行。城樓和城牆消失以後，視野一下子擴大了。原來城裡發生什麼事城外人根本看不到，現在好了，城裡人撒泡尿城外的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不少市民感慨地說：痛快，真痛快！

　　鐵江家的東屋鄰居——一個酷愛美術的小夥子黃永仁展出了自己創作的記錄拆城樓城牆整個過程的組畫——《天翻地覆慨而慷》，引來了很多市民參觀，記者還對黃永仁進行了採訪。當天晚上，在護城河填平的馬路上舉行了盛大的慶功會，區裡市里都來了人。會議高潮處全體與會者集體朗誦毛主席語錄：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我們不說誰說，我們不幹誰幹？！

　　慶功會結束後紅衛兵和市民舉行了聯歡，男男女女手牽手肩並肩一邊跳舞一邊唱語錄歌。鑼鼓、鞭炮此起彼伏，一直到半夜人們才散去。

　　鐵江在散場的人流中看見了靳春華，靳春華也看見了鐵江，兩個人雙目對視都笑了。鐵江問，拆完了城牆城樓，你們是不是就回房管所了？靳春華說，我也不知道，不過我聽我師傅說，可能還有任務，關帝廟和尼姑庵還要拆呢！鐵江問，那我們還可以在一起了？靳春華回答，但願吧，不過我師傅可能不會帶著我，因為拆城樓城牆剩下的好磚，要給居民分配，我可能管這個事。

　　鐵江有些著急：「跟你師傅求求情，還是出來拆關帝廟和尼姑庵吧！」靳春華笑著問，為什麼呀？鐵江臉紅著說，因為我們見面方便呀！靳春華故意問，要那麼方便幹什麼？鐵江說，想見你唄。靳春華搖頭，才不信呢！鐵江說，騙你我是小狗！靳春華說，我才不要你做小狗呢！說完一溜煙地跑了。

　　開完慶功會的第二天，拆除關帝廟和尼姑庵的工作果真全面展開了。這次由政府牽頭成立了一個工作組，負責具體的協調和組織工作，成員有太倉巷中學的程垓、穆小嫻以及木工馬大叔、關股長、甯衛國、鐵江等。馬大叔是個技術很高的木工班長，跟鐵江家住在一個大雜院裡，鐵家住北屋馬家住南屋。馬大叔後來因廠裡有事退出了，補充上了靳春華。這讓鐵江很高興，終於和靳春華有了見面的機會。

　　程垓和穆小嫻的社會活動太多，他們是燕都市紅代會的成員，經常去市裡面開會，平時工作組裡只有關股長、靳春華、甯衛國和鐵江四個人。工作組組長是程垓，副組長是關股長，由於程垓經常外出開會，工作組裡的事都是關股長來處理。

　　關股長和靳春華打對桌，鐵江和甯衛國打對桌，雖然在一個屋子裡上班，但鐵江和靳春華單獨說話的機會並不多。即便說話也是工作上的事，客客氣氣，都是檯面上的話。一天下午辦公室裡難得地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鐵江說，憋死了，終於有機會和你說話了！

　　靳春華嫣然一笑，我也是，他們兩個要不在該多好！

　　鐵江回答，最好一個月都不在，這就是我們的天下！

　　靳春華說，一個月太少了，我希望一年！

　　鐵江笑了，精神勝利法，很可能一會他們就回來了。

　　靳春華頭髮一甩，烏鴉嘴，不許這樣說！

　　鐵江笑了，好好，今天下午不許他們回來，回來了也不給開門。

　　靳春華笑了，你膽子真大，還想鎖門？

　　鐵江回答，只要你發話，我就敢！

　　靳春華一揚脖子，才不信呢，你就聽你師哥的！

　　鐵江回答，瞎說，我跟他觀點不一樣。倒是你聽你師傅的，還說崇拜他。

　　靳春華小聲地，你——吃醋了？

　　鐵江點了點頭。

　　靳春華笑了，傻小子，我只是欣賞他的工作能力，沒別的！

　　鐵江也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靳春華說，還不叫一聲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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