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遷辦(2)_學達書庫

二

　　當然他也不是心靜如水，比如眼前這輛寶馬車，還有車裡面坐的那個女人，就引起了他內心深處的一陣騷動。他想起一個人，一個自己刻骨銘心的女人。雖然不能肯定這個人就是引起自己心跳加速的那個人，但鐵江心裡已經有了某種不安，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就是自己年輕時愛得要死要活的那個姑娘。

　　鐵江於是站起來，不再搖手裡的「芭蕉扇」。他遠遠地盯著那輛寶馬車，希望它再一次向自己靠近。寶馬車緩緩地在太倉岔胡同裡轉悠，那個女人居然下了車，朝鐵江家的院子望瞭望，並在門口和鄰居馬大爺說了幾句話。由於離得遠，鐵江沒聽清他們說的是什麼。隨後那個女人上了車，車子飛快地朝南邊開去。

　　鐵江正在失望之際，突然那輛寶馬車又轉了回來，速度很慢很慢。鐵江離開了樹蔭，走到了路邊上，打算近距離看一眼寶馬車裡的女人。讓他沒想到的是，寶馬車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就像一頭受驚的馬似的突然竄了出去，眨眼工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鐵江已經看清楚了，寶馬車裡的女人正是自己曾經魂牽夢繞的女人——靳春華，後改名呂貝嘉。

　　鐵江的思緒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當時這條街上萬人空巷，太倉巷中學的紅衛兵開著廣播車在老街上一遍又一遍地發佈公告，一男一女站在宣傳車上手持話筒慷慨激昂地宣講，要拆掉燕都市唯一保存完好的古城樓和一段殘破的城牆。那一男一女是鐵江的同學，男的叫程垓，女的叫穆小嫻。他們說城牆和城樓是封建王朝遺留下來的，它已經成了我們這座城市藏汙納垢的地方。這些地方荒草沒膝便於隱蔽，小偷流氓經常在這一帶活動，還有敵特分子在這裡交接情報。我們已經掌握了大量證據，至少有三個敵特的活動點。所以拆除城樓和城牆已經勢在必然，社會主義國家的城市不能允許這些封資修的東西天天污染我們的眼睛!

　　廣播宣傳車所到之處，市民圍得水泄不通，人們靜靜地聽著，咂摸著紅衛兵講的話：原來城樓上還有敵特在活動啊！「支持紅衛兵小將！」「文化大革命萬歲！」、「打倒封資修！」口號聲在太倉巷上空回蕩。一些市民從家裡拿來綠豆湯、冰棍，送給喊話喊得口乾舌燥的紅衛兵小將，還有一些市民乾脆行動起來，拿著鐵鎬、鐵鍬、扁鏟、竹筐、手推車來到城牆下，開始拆除城牆上的老磚。

　　所長找到鐵江的師哥甯衛國，讓他帶著鐵江到拆城樓的現場去看一看，說這些中學生和市民的動機是好的，但拆城樓不是拆煤棚，刨幾鎬頭就能解決問題。拆城樓是個複雜的工程，弄不好會出事的，「你們在那兒盯著現場千萬不能出問題，有事馬上向我彙報！」

　　小哥倆趕到現場一看，城牆城樓底下已是人山人海，除了紅衛兵以外，還有大批的燕都市民。十幾個紅衛兵已經爬上了城樓，他們試圖將城樓頂端的老瓦掀掉。但這些老瓦非常堅固。加上樓頂上很滑，十幾個紅衛兵弄了半天也沒掀開一塊瓦片。倒是出了好幾次險情，人差點從頂上掉下來，把下邊觀望的市民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

　　小哥倆趕緊回所裡彙報，所長說拆城牆城樓不能憑熱情，光是紅衛兵肯定不行，需要專業人員指導，這樣才能確保不出問題。「這樣吧，你們去找一下房管所的關股長，他對拆房很有經驗，你們讓他到現場指導一下。」小哥倆於是來到了房管所，關股長正在伏案工作，這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梳著中分頭，帶著一副眼鏡，看到兩個員警來訪，年輕的關股長嚇了一跳。

　　小哥倆說明了來意，關股長才放下心來，他叫過來一個小女孩，說是自己的徒弟，讓她準備皮尺、圓規、小錘和一些書籍。這個小女孩顯得特別小，看樣子頂多是個初中生，鐵江甚至懷疑她是個小學生。關股長對小哥倆說，我和靳春華準備好了就過去，談不上指導，一塊商量吧，我們得好好向紅衛兵學習，向公安人員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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