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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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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英。」 舒曼回離城的那天中午和哥哥舒隸一起共進午餐。自舒曼來到離城,兄妹倆見面的時間很多,有時候妹妹舒睿從北京過來,就更熱鬧了。只是舒隸怎麼勸說,舒曼始終不肯回家,儘管鋼琴學校和桃李街都在中央公園的片區,要邁過那道門檻,舒曼還沒有做好思想準備。吃完飯,舒隸步行送舒曼回學校,沒有開車。話題自然談到了杜長風和葉冠語的身上,舒隸說:「這兩個冤家,十七年了,還在鬥,不知道要鬥到什麼時候才能甘休。杜長風一直暗中盯著你,林希和韋明倫都知道,他們竟然都瞞著我,這真是讓我惱火……」 舒曼低著頭不吭聲。那日,葉冠語無意中說出這些事,她只覺震驚,被兩個男人盯了十幾年,她竟然渾然不覺,可見她有多麼的愚鈍!也難怪,這些年一直生活在悲劇的陰影裡,心力交瘁,根本無暇顧及周遭暗藏的危機。 舒隸歎口氣,提醒妹妹:「不管是杜長風,還是葉冠語,你離他們遠點,我不想你受到傷害。我已經失去了一個妹妹,不想再失去你,那兩個人都是危險的傢伙,只會帶給你災禍。他們誰的話你都不要信!尤其是葉冠語,他在國外待了十幾年,誰知道在外面幹了什麼。」 舒曼說:「我沒有跟他走得多近。」 「那就好,只是曼曼,你有家也不回,我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爸媽都老了,你還要跟他們慪到什麼時候,是不是一定要等他們都進了黃土,你才追悔莫及?都是一家人,血脈這個東西是任何情感都替代不了的,你明白嗎?」舒隸對於妹妹跟父母之間的裂痕一直惱火得很,無奈舒曼死心眼,勸了這麼多年,她就是拒絕進家門。但這次舒曼的口氣有所鬆動,說考慮看看。儘管沒有明確表態會搬回家去住,但她肯考慮,已是很大的轉變。從前,她是談都不願談的。 「其實,杜長風那小子……也蠻可憐,被關了那麼久,唉,自作孽!他若來找你,你不理他就是,別去刺激他……」舒隸提起杜長風,言語間頗有些不忍,「我跟他從小就認識,他命不好,父母雙亡後被林家收養,似乎得到了那邊很多的寵愛。其實背負著……很大的不幸……」舒隸欲言又止,看著妹妹探究的眼神,不再多說什麼。「好了,我要上班去了,有事打電話。」舒隸拍拍妹妹的肩膀,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舒曼也要回學校上課,剛走沒多遠,就看見迎面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上穿咖啡色大衣,裡面套了件米色高領毛衫,個頭挺拔,一隻手插在大衣口袋裡,一隻手夾了根煙,神色落寞,走走停停。他像在尋找什麼,又像在等待什麼,腳步零亂,沒有目的,沒有方向,讓舒曼不由得駐足凝望。 冬日的暖陽透過樹葉的間隙照耀在他身上。 他的臉在日影下忽明忽暗,就如他的眼神,飄忽不定。 在這樣一個冬日的下午,在這樣一條靜謐的街道,兩個人的邂逅像電影裡慣有的場景,相互地凝視,每一個眼神都意味深長。在他的眼裡,她的出現令他驚喜;在她的眼裡,他像是一個謎,舒隸說他背負著很大的不幸,沒錯,她儘管一直不怎麼待見他,但她總覺得他身上有種深沉的哀傷,那張臉也總讓她似曾相識。她還是覺得她在很久很久之前見過他,有多久,也許是前生也說不定。 「是從二院過來的嗎?」舒曼主動跟他打了聲招呼。 他點點頭,剛好路邊有張長椅,兩個人坐在椅子上說話。 杜長風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話題:「這兩天天氣不錯。」老套的開場白,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 「是啊,天氣預報說今年是暖冬。」舒曼也是沒話找話。 他應了句:「難得。」 她點頭:「是很難得。」 …… 杜長風差點噎著,沒想到自己這麼沒用,想說的話說不出來,盡說些廢話。他頓了頓,輕咳兩聲,決定開誠佈公地跟她談。 「舒曼,對不起,演出砸了,害你白受累……」連杜長風自己都奇怪,他居然會主動跟人說「對不起」。 「這又不是你的錯,沒事的。」舒曼低頭看著自己纖細的手指,語氣難得的平和,「以後還有機會,你不要太難過。」遲疑了一下,又說,「你跟葉冠語的事情,韋明倫都跟我說了,我也去找過葉冠語……」 「你找他做什麼?」一說到葉冠語,杜長風的臉就板了起來。 舒曼轉過臉,看著他:「冤家宜解不宜結,我真心的希望你們能化解過去的恩怨,雖然這很難,但是……你們都這麼恨著對方,死去的人也活不過來。這些道理我都跟葉冠語講了,他也跟我講了很多……」 「講……講了什麼?」杜長風頓時忐忑不已,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愣愣地望著舒曼。 「什麼都講了,包括你盯我的事,你盯了我十幾年,對吧?」 杜長風恨不得一頭鑽到地底下去。 「為什麼你不早出現呢?如果當年你能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或許我不會陷得那麼深,林然和舒秦也可能不會死,我當時整個地被……被那樣的情感牽住了,脫不了身,救不了自己,其實當時如果有人能救救我該有多好,無論愛不愛他,我都會跟他走,逃離這裡的一切。」 「舒曼……」 「我真是這麼想的!」舒曼神色恍惚,無助地看著杜長風,「你來得太遲了,我已經沒有能力再接受……放棄吧,別傻了,我不值得你這樣……你已經很不幸,雖然你殺過人,但我相信你是無意的,我覺得你很可憐,被關在那種地方,已經受夠了懲罰。我哥也說你很不幸,我不希望你還陷在那樣的不幸裡……」 杜長風一句話也說不上來,嘴唇劇烈地顫動,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了,他竟然親口聽到她說他不幸。天知道,這遲來的寬容和理解讓他所有的堅強瞬間瓦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而她低著頭,沉默地十指交握,素白的一雙手因為用力而指節微微發白。 他蹲下來,顫抖地伸手捧起她的手,將自己的臉埋在她的手心,「舒曼……」他哽咽,任自己的淚水在她的掌心氾濫。他說不出話,除了喚她的名字,他已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她卻感受到了他隱藏在顫動中的不可磨滅的創痛與悲傷,她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只是說:「你該振作起來,好好地活,犯下了那樣的錯,更不應該浪費生命,因為你身上承載的不是你一個人的生命。你沒有資格浪費。珍惜每一天,做有意義的事情,其實也是一種贖罪,我能體會你想贖罪的心情。因為這麼多年,我也一直在想贖罪,明知道林然的悲劇不是我一個人的罪,但還是無法放下自責。我教孩子們練琴,除了是出於謀生,其實也是想讓自己做點有意義的事,不至於讓自己虛度光陰。葉冠語……他恨你,無論怎麼對你,你都包容吧,當一個人失去了所有的信念,恨是唯一支撐他活下去的理由。總有一天,他會放下仇恨的,因為恨的盡頭是絕壁,無路可走的時候他會回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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