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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舒……舒曼……」韋明倫突然從沙發上坐起來。

  林希和杜長風一愣,順著韋明倫的視線望向門口,頓時僵住。門是開著的,舒曼什麼時候進來的,竟然一點都不知道。她臉色蒼白,漆黑的眼眸閃著淚光,瘦弱的身子搖搖晃晃,似乎在極力克制自己。

  杜長風心虛地站起來:「你,你怎麼來了?」

  舒曼直視著他,眸光凜冽如千年寒冰:「果然如此,你不懷好意,你們都不懷好意……」

  「你誤會了,不是你想的那樣。」杜長風想解釋。

  「我再也不想見到你!」舒曼扔下這句話就奪門而出。杜長風還傻愣著,待反應過來追出去時,舒曼已經跑進了電梯。

  完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瞬間轟然坍塌。杜長風一陣頭暈,不單單是因為餓。他靠著冰冷的大理石牆壁,恨不得一頭撞死。

  「二哥!」林希突然追出來,拿著手機,臉色煞白,「快!爸打電話回來,那邊出事了……」

  林家客廳。一片虛空的奢華。房子頗有些年代,走進去覺得像博物館,因為舊,因為大,客廳空闊似殿堂。傢俱陳設老舊,壁爐裡生著火,淺灰色的地毯鋪滿每個角落。天色已經黯淡下來,屋子裡沒有開燈,壁爐的火光映在牆壁上,讓每個人的臉都晃動在陰影裡,看不清楚。除了已經崩潰的林維的妻子馮湘屏,親友們都在。屋內氣氛很緊張,透著一種風雨欲來的壓抑。劉燕也剛剛從國外趕回來了,一身黑衣,縮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她的臉色白得嚇人,眼神空洞,仿佛被人攝了魂魄似的,整個人都空了。林仕延望著妻子,十分憂慮,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林然去世時,劉燕精神崩潰的神情。他想可能是觸景傷情吧,林維的猝然離世,讓劉燕覺得一切是那麼的相似,舊傷沒好又添新傷,雖然平日裡劉燕和林維的關係並不密切,但怎麼說也是一家人,好端端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無疑將劉燕已經過去五年的喪子之痛再次掀了開來。

  這時林希急急地推門而入,喘著氣打量家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杜長風也緊跟其後進了門。

  林仕延見兩個兒子都回來了,長長地歎口氣:「兇手被放了。」

  「誰、誰被放了?」林希沒聽明白。杜長風也嚇一跳,瞪大眼睛瞅著父親。

  林仕延開始目光散亂:「……殺害你伯伯的那個人。」

  「為什麼?」

  「為什麼?」

  兄弟倆異口同聲地問。

  林仕延遲疑著,不知道怎麼回答。

  「爸,你說啊,怎麼放了?」杜長風叫。

  「因為,警方鑒定,兇手……是個精神病人……」

  杜長風的臉煞地灰白。

  林希也張大嘴巴說不出話。

  林仕延繼續說:「出事那天晚上,你伯伯回桐城的家,在橋上碰到一個瘋子拿刀嚇行人,伯伯下車去制止,結果……被他連捅十一刀……瘋子當時跑了,可是很快被目擊者發現,警方輕而易舉地抓到了他,可是這人根本就神志不清,誰都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殺人……」林仕延目光呆滯地瞅著院子裡蕭瑟的梧桐樹,顯得很虛弱,「他終於是動手了,十七年,終於還是沒能躲得過……」

  「會不會是巧合?」杜長風想自欺欺人。

  「怎麼會是巧合?剛好是個精神病人……」林仕延說。

  杜長風的臉由灰白變得鐵青:「有種他沖我來!怎麼傷及無辜?」

  「無辜?唉,當年替你作無罪辯護的就是你伯伯啊……」林仕延捂著臉痛不欲生。一邊的劉燕這時突然從沙發上彈了起來,歇斯底里地尖叫:「報應!這都是報應!當初我就說過,叫你們別做,你們不信!這還只是開始,報應還在後頭,還在後頭……」

  林仕延瞪著失態的妻子,啞口無言。

  「我去找他!」杜長風掉轉頭就沖出客廳。

  「你回來!」林仕延站起來喊。

  「哥,你別衝動……」林希也喊。

  杜長風跳上車,迅疾駛出花園。

  車窗打開著,他聽見風在耳旁呼嘯。

  心底如同有狂舞的火苗在燃燒,燎得五臟六腑都刺痛如焚,他知道他會來,一定會來,他早就準備好了迎接他復仇的利刃,卻不想,那復仇的利刃不是刺向他,而是刺向他身邊的親人。這比讓他千刀萬剮還痛苦百倍!一想到這,心底翻滾的氣血,洶湧而上,他感覺頭像放在火藥桶裡蒸一樣,隨時都會爆裂。

  不,他不能讓這悲劇繼續。與其卑微地活著,不如就讓他轟轟烈烈地死去。他等待了十七年,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是這個結果!

  葉冠語第一次見到林維就是在那次他和林然爬山下來的晚上,林然帶他到伯伯家吃晚飯,舒隸也去了。林然的伯伯就是林維,那是葉冠語第一次見到他,跟想像中的律師不一樣,林維性格豁達,很健談,大概跟他做律師有關,說什麼都是滔滔不絕,林然笑伯伯是「職業病」,要當醫生的舒隸幫著治治。舒隸說,他的刀子只切過壞死的病瘤,還沒試過切舌頭。

  林維聞言笑道:「你還真可以考慮幫我切掉這舌頭,很多人都討厭我這個舌頭,說我嘴巴一動,就有人拉的拉去打靶,蹲的蹲監獄。我自己也討厭這舌頭,無罪有罪,有時候真的很難定論……」

  「不會吧,你是律師,有罪沒罪當然是你說了算。」舒隸不解。

  林維當時頓了頓,顯出幾分無奈:「你們還沒懂我的意思,大多數時候,我可以以公正的立場去給嫌疑人定罪,可有時候,自己也會在法律面前低下頭……」

  「什麼意思?」林然沒聽明白。

  「就是要違背自己的良心給無罪的人定罪,讓有罪的人無罪。」

  一句話震倒一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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