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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站在她面前的這個女人,帶著混血血統,又是一頭爽利的短髮,於是面部五官便被襯托得更加清晰立體。她穿著修身的休閒套裝,配平底鞋,個子嬌小玲瓏,整個人煥發出一種熠熠的神采,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了三四歲,仿佛只有三十出頭的樣子。

  她的身高不像沈家的人,可是那副眉眼卻帶著標準的沈氏烙印,目光清湛犀利,眼底仿佛閃爍著萬千星輝。

  看得出來,承影帶給她的第一印象很好。吃飯的時候,她甚至親自給承影布菜,倒讓承影覺得不好意思,端起紅酒杯正打算敬酒,結果卻被沈池抬手阻止了。

  「你酒量又不好,換果汁敬就行了。」他聲調淺淡地替她做決定。

  承影笑道:「那樣顯得多沒誠意。」

  沈冰不以為意,沖身後比了個手勢,立刻有人上來把承影面前的紅酒換掉。

  「你就以茶代酒吧。」沈冰沖承影抬抬下巴,示意她舉起茶杯,又轉過視線去看沈池,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調侃:「既然你要護著老婆,那就替承影多喝一杯好了。」

  沈池看她一眼,倒是沒有任何異義,多陪了一杯。

  「醫生這個職業,感覺如何?」席間,沈冰似乎感興趣地問。

  承影想了想,如實回答:「這個職業一直是我的理想。」

  「哦?治病救人,的確很高尚啊。」

  「沈池也說過同樣的話。」想到許多年前的事,承影不自覺地笑道。

  「是麼?」沈冰別有深意地朝沈池看去一眼,可後者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對這兩個女人之間的對話沒有興趣,也並不打算參與。

  沈冰也不以為意,重新轉過去同承影閒聊:「之前告訴過你的吧,我老公是個牙醫。我發現嫁給他最大的好處,就是牙齒出現問題的時候,可以第一時間得到解決。」

  「其他倒還好,就是長智齒太痛苦了。」承影像是被勾起回憶,微微皺起眉頭說:「我當年有顆智齒一直發炎,後來去口腔醫院拍片子,說是橫向阻生型,一定要拔掉。」

  「過程一定很痛苦。」沈冰饒有興趣地聽著。

  「是啊,痛苦到讓我記憶猶新。是先打完麻藥,再割開牙齦,最後用鑿子和錘子伸進去,把牙齒敲碎了再一點點鑷出來。從那之後,我就對牙醫們產生深深的敬畏之情了。」承影停了停,才忽然笑說:「抱歉,不該在吃飯的時候聊這個話題。」

  沈冰卻是一副了然的模樣:「這大概是你們醫生的習慣。總是可以一邊講著手術室見聞,一邊吃下帶血的牛排。其實,我老公可比你過分多了,他每晚的睡前故事也多半是白天的工作內容。」

  承影聽著不禁笑了一下,順口就問:「姐姐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

  沈冰笑容爽朗語氣直白:「我們沒要孩子。他的睡前故事,是講給我聽的。」

  真是有意思的一對夫婦。

  承影猜測她和她的牙醫丈夫之間,關係應當十分和諧。

  晚餐結束後,三人在酒店大堂分手。

  趁著承影去洗手間的空當,沈冰才突然評價道:「她很單純。」

  「你想說什麼?」

  「單純得不像我們沈家人。」

  「她原本就不是。」沈池面無表情,並沒有看她,只是自顧自走到酒店門口點了支煙。

  沈冰也跟上來,伸手從他的煙盒裡抽走一支,示意他給自己點火。深吸一口之後,她才斜過目光睨他,提醒道:「可是她嫁給你了,就是沈家的一分子。沈家好的壞的,沈家的一切,都和她脫離不了干係了。」

  「那又怎麼樣?」

  「我只是隨口說說。」沈冰心中微微愕然,表面上卻只是輕描淡寫地笑道。

  酒店門廊外燈火輝煌,將沈池的表情映照得越發冷峻漠然。她看著他,有些話原本已經到了嘴邊,最終卻還是沒有說出來。

  她常年居住在菲律賓,她的父親佔據著幾乎半個東南亞的毒品交易市場。她與其他堂兄弟姐妹來往並不多,但獨獨與沈池關係親厚,那也是因為沈池曾在菲律賓住過兩年的緣故。

  那時候他還是個不滿十歲的孩子。當時沈家正在悄無聲息地進行一場肅清內鬼的行動,但是最後事態演變得越來越嚴重,波及範圍也越來越廣,許多事情都漸漸超出了人力的控制,結局不可預知。

  作為既定的繼承人,為了避開這一場未知結果的血雨腥風,年幼的沈池便被送到菲律賓暫住。他們兩人之間相差不過三歲,朝夕相處,很快就加深了血緣之間的感情。

  再後來,他沒有任何懸念地成了沈家的掌權人,用強勢淩厲的手段,迅速擴張著版圖。而她,也全盤接手父親的生意,在亞洲的東南一角牢牢佔據著一席之地。

  她瞭解他的性格和處境,所以怎麼也沒想到,他娶回來的妻子竟然會是一個像承影這樣的女孩子。

  為人直爽、簡單,接受過良好教育,有一份好職業,似乎沒什麼心機,更加沒有防備之心。

  她從小就被父親帶在身邊,見識各種各樣的人和事,接手家族生意之後更是什麼樣的牛鬼蛇神都遇見過。所以,僅僅只花了一頓飯的工夫,她就輕而易舉地將承影看了個通透。

  這樣一個善良簡單的女人,實在與沈家的氣場格格不入,更加不適合去應對沈家隨時可能面對的疾風驟雨。

  可是,沈池似乎並不喜歡聽到她的提醒。

  此時此刻,她看著他的表情,心裡不得不暗暗吃驚。其實這些年來,他早已將自己修煉得滴水不漏,所謂喜怒不形於色,更甚至,在很多時候明明心中已經起了盛大的怒意,那張臉上卻反倒是笑得愈加雲淡風輕。

  他的心思深沉難料,僅靠表面觀察,沒有幾個人能真正猜透他在想什麼。

  而她已經有許多年沒有見過他現在這副表情了,薄唇抿出沉冷的弧線,目光淡漠,眉宇間卻隱約透出一絲不耐煩。

  他不喜歡聽到她方才那番話。

  而此刻在他的臉上,竟然明確真實地反映出自己內心的想法。

  如此表裡如一,還真是有些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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