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錯過你為遇見誰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我還沒有意識到事情跟我有關,「怎麼啦你?」

  他握住我的手,然後,把我的手臂從他身體上拿開,他只穿一條長褲,赤著腳踩過地毯,推開落地窗。

  「齊享。」我真的害怕了,「出了什麼事?」

  屋裡沒有燈光,但外面是那麼亮的一座城,黑暗像被稀釋過的墨水,我們看得清彼此的神情,他唇線筆直,目光犀利,那是他工作的樣子,他一般不會把它帶回來給我看。

  而我在聽到他的問題以後,想來,神色也舒展不到哪裡去。

  「莊凝,你能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沒有參加第二天的考試?」

  「……」

  我沒有回答,是因為一方面我驚訝他得知這件事,另一方面我理虧是理虧一些,但仍然覺得他反應有些過激,我爸這麼責備還有道理,而他,他難道不該至少尊重一下我的選擇?我有這個解釋的必要嗎?

  但是他在等著,我想,算了,他總是關心我,「我當時有點不舒服,然後就不想考了,哈,沒事,我還能找不到工作嗎,是不是?」

  我輕快的態度一點都沒有安撫到他,他反而被我激怒,「你就那樣放棄了,你知道你英語和政治考了多少嗎?加起來超過一百七,第二天專業課不要發揮正常,基本沒有問題,結果你就那樣放棄了,因為那麼一點小事?」

  我心裡一陣刺痛,「你為什麼激動?我自己還沒有激動,又不是你考試,你幹嘛看的那麼重要?」「因為我見過你複習多麼刻苦,莊凝,你多麼孤注一擲的考這場試,我看得重要,是因為我知道它對你有多重要」

  我跟齊享在一起,最初老是磨擦,中間也吵過架,平時相處也起過爭執,但我從來沒有見過他這樣,他即使偶爾發起火來也能很快自控,我幾乎一點不具備應付他怒火的經驗,「可我是真的……」

  「可是它也比不上沈思博重要,我說的對嗎?」

  頭一次,聽到他講出這三個字,我啪站起來,「你在說什麼?」

  「我有的時候,的確拿你沒有辦法,明明覺得我們都在向前走了,回頭一看你還在原地站著,那個人就真的那麼值得你留戀?有個問題我從來不問,覺得非常丟臉,但是莊凝,我,齊享,哪一點比不上沈思博?」

  他說完最後一個字之前,我簡直怒不可遏,恨不得撲上去咬他兩口,想把手頭能抓到的東西統統丟到他頭上,讓你冤枉我!但是等他話音一落,我卻哭了起來,他問,他哪一點比不上沈思博,我心疼的都哆嗦了,哭得氣都倒不順。

  如果說事情到了這一步我還只是傷心,生氣,自知還能夠解釋,甚至還指望齊享像平時那樣來哄一哄我,等會兒我就會曉得,這只是個開始。

  他真的走近,遞給我擰過的濕毛巾,「把臉擦一擦。」

  我接了過來擦擦臉,心裡好受一些,我甚至有個癡念頭,等會兒說明白了,他會怎麼愧疚呢,我決定提前原諒他,抽抽鼻子,主動去拉他的手。

  他卻輕輕按一按我的肩,「先坐下。」

  我坐回床沿,他也在我對面坐下,——或者說靠更適合一些,靠圈椅的扶手上。

  他有幾秒鐘醞釀的過程,然後再開口,「我有別的事情想知道。去年,我在香港的那段時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

  你看我有多愚蠢,第一個反應竟然是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

  他並不回答。

  我這才發現我還可笑地攥著他的手指,鬆開,心裡一片冰涼。齊享看著我,他語氣竟然算得上心平氣和,「我厭倦了一直去想這件事,你說吧莊凝,只要你說,我都接受。」

  這世上需求和供給的不平衡真是處處存在,自有人亟待辯解對方早一溜多遠我不聽我不聽,也有像我這樣,真要被索取一個解釋時,語言一貧如洗。

  戲劇衝突到頂峰,那往往是主角真的受了冤枉,但是我,我該怎麼辦呢?

  扯個謊,就扯個謊吧莊凝,說你生了一場病,被車撞了,被雷劈了,在避害本能的驅使下,編個謊話有什麼難的,甚至我都想好了該怎麼開頭了,——那一天學校有事叫我去……

  但是一開口,「我不要說。」我被自己給弄得絕望了,「我沒什麼可說的。」

  這不是頑抗也不是無賴,我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能讓自己比較不無恥一點,是明明做錯了事還要說謊呢,還是講了實話以後,再求他原諒我原諒我?

  一年半以前,或許一年以前,我也許還可以擔承之後說,事情就是這樣,我要是你,也不能跟我自己在一起了,你要離開就離開吧。

  但是現在呢。

  我如果還是那時候的莊凝,剛才就會為他那句話哭那麼厲害,可是我就算有可能,把那麼一點一點,心思纏綿的改變講給他聽,那個可能性也不會出現在這種關頭。

  我眼睜睜看著他站起身,在他拉開房門之前終於能出了聲,「你去哪?」

  聽起來他是笑了笑,「你還在乎這個嗎?」

  他出去後沒多長時間,天又下起雨來,這一次不但勢若傾盤,而且陣線綿長。

  我打他的手機,一連好幾遍都無人接聽,我下樓去前臺要了兩把傘,在四周找了半個小時,最後轉到酒店的後門,也不見他的身影。

  從這邊上去是秘密頻道,我把雨傘收起來靠在一邊,坐到階梯上,額發和肩膀都淋得透濕,牛仔褲從腳踝到膝蓋緊, 緊黏在皮膚上,我非常無力,眼淚卻一點都流不出來。

  回房間我從包裡翻出我媽之前塞進去的感冒藥,吃了一片,然後去衛生間把濕衣服先晾起來,放水洗澡,我一邊使刷浴缸,一邊想,他不會一直不回來吧,我們不會就這麼結束了。我有一半是被凍醒的,浴缸裡的水溫估計已經不到三十度,我站起來全身哆嗦,又拿熱水徹底沖了一遍,外頭雨小了,但齊享還沒有回來,我昏昏沉沉爬上床,伸手去摸手機,還沒有碰到就迷糊過去。

  從他離開到我躺在床上陷入昏睡,大約是從十點半到淩晨一點這一段,接下來我們不妨以齊享的角度來說一說這兩個多小時,所發生的事。

  他並沒有走遠,他過後告訴我,但是我的思路不對,如果我坐電梯上二十樓,會在酒店的觀景茶座找到他,雖然他當時,即沒有心情觀景也沒有心情喝茶。服務生引他到吸煙區,但他一支煙從頭到尾,並沒有點燃。

  那一段他的心理活動,具體我是講不上來的,只能用關鍵字來概括,失望和憤怒。他後來對此只簡略地說了一說,不願多提,最起碼沒有提到他的傷感和嚴重受損的自尊心,我問他他就當沒聽到。

  齊享回房間是十二點左右,他看了手機,好幾個未接來電。一進門他發現裡頭靜悄悄地,光線昏暗,我放在床上的外套不見了。"

  當時,它彼時在一牆之隔的衛生間裡,連同它的主人,後者正躺在一缸熱水中,又累又剛吃了藥。

  其實還有很多痕跡可尋,比如我的包明明還在,但是,從齊享進房間,靜謐迎面而來的那一瞬,他在心理上,就已經先入為主,那個壞脾氣任性的女孩,不知負氣跑哪兒去了。

  你這麼倔,他說,這像是你能做出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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