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錯過你為遇見誰 | 上頁 下頁
五七


  「我最多等你到五點,你不來我就自己回去。」

  她嘟嘟囔囔的,很不滿:「這麼早?」

  我不理她。我心裡很矛盾,她要做什麼,糊塗、犯錯,她媽媽都攔不住。這是她自己的生活,我不鼓勵,但最好也別干涉。

  但她媽媽說的,她才十五歲。她信賴我,管我叫姐姐。

  我很糾結。

  到站她就急不可待地頭一個沖下去了。

  我看著人流慢慢地湧向門口,有個位子空了,我過去坐下來,關門的鈴聲響了,綠毛怪正摟著她離開。

  我刷地站起來,往外奔。

  地鐵門在身後合上,險些夾到我的衣角。

  我遠遠跟著他們,一邊在心裡鄙視自己,看看你看看你莊凝,你丟人不?你像居委會大媽不?人家小孩子要做愛你也要管,你咸蛋超人啊你?

  我一這麼想,腳步就放慢了,還東張西望,跟另一個自己說,誰說的,我就是下地鐵逛逛唄,上海是你們家開的?我哪站下你也要管。

  切。

  哼。

  就這樣,我天人交戰了半天,直到發現一個重要問題——我不但把人跟丟了,而且我,迷路了。

  說起來,這沒有什麼大不了,指示牌到處都是,我智商正常,口齒清楚,摸回地鐵站一定沒有大問題,摸不到還可以打車。

  但接下來的事證明,生活待我,真不是一般的厚道。

  它沒有讓車輛失速撞到人行道上,它也沒有讓我身邊的樓突然傾倒。

  它只是讓我在下一分鐘發現,錢包沒有帶,眼鏡也沒有帶。打電話給駱婷求救,她說,啊?有沒有搞錯,我出差了。

  然後沒過多久天開始下雨,雨勢在幾十秒之內不可收拾。

  我開始還跑了兩步,然後想,隨便它去了,姑娘我口袋裡還有一張零錢,我就要徒步找到下一站,你有本事下刀子給我看,你有本事橫著下刀子給我看。

  我就這麼叫板一樣往前走了一段,有屋簷可避就避一避。

  視線所能掌握的整個世界不過方圓兩米,此外一片混沌,天色昏黃。

  在這種陰暗時刻,不知怎麼清算起自己的前半生,只覺得回憶中俯拾的盡是不得志,宿命的灰敗。我一面晦暗一面想,給我這樣一個放任自憐的機會,老天果真待我不薄。

  某個商鋪前,有行動不便的老乞丐,面前有零星的幾個硬幣。我過去蹲下來,跟他商量:「大爺,我要坐車,我給你五塊,你找我三塊好不好?」

  他抬頭看淋得落湯雞一樣的我,哆哆嗦嗦地還沒說一個字,身後傳來刹車聲,開關門聲,接著有人遠遠喊一聲:

  「莊凝!」

  我想大概是聽錯了,不予理會,大爺說話了:

  「小姑娘,是叫你的吧。」

  我說:「不是。」

  話音未落,來人已幾步走到身後,我一轉頭,鼻尖差點蹭到他的長褲。我往上看,很眩暈。

  眼前的青年身材修長,頭髮上濕漉漉一層水珠,他一手拎我的胳膊,沒使多大勁就把我拽起來:「至於嘛,莊凝?」

  計程車後座上,齊享用手抹抹臉上的雨水,一言不發。

  我拈著自己的領口,不讓它黏在身上:「你怎麼來的?」

  「駱婷打電話給我,問我認不認識莊凝,說你迷路錢包也沒帶,拜託我來救你。」

  「……是我打給她的。」

  師傅在駕駛座上接道:「你不曉得,我載著他沿地鐵口找了你好幾條街呢,嘖嘖,小姑娘你好福氣。」

  我嘀咕:「謝謝你哦。」

  「為什麼不打給我?」

  你號碼被我刪除了,大哥。

  「我找得到,雨一停我就找得到,我方向感挺好的。」

  他看著我,頓一頓說:「逞能吧你就,冷嗎?」

  我搖搖頭。

  「麻煩你師傅,原路回去。」

  「哎哎,別回家,我得等曾小妹。」我剔去比較成人的部分,把事情簡單說一遍。

  齊享聽完,也沒發表任何意見,只是點點頭:「我更好奇,你是怎麼迷路的。」

  「……不要你管——我們去哪兒?」

  「找個地方。」他拎拎我肩頭濕透的衣料,「弄幹它。」

  「1403。」齊享看看手裡的房間鑰匙牌,一邊伸手按下電梯按鍵。

  我往門口退:「不用了吧,我找間麥當勞就可以。」

  「別任性,會感冒的。」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然後歎口氣。

  「如果你不放心。」他把鑰匙遞給我,「你自己進去,我在大廳等你。」

  他這麼一說我立刻過意不去了,他出來時沒帶傘,也淋了雨,要他坐這裡等我幾個小時,是太過分了。

  「我沒不放心。」

  「那就好。」他就沒再多說。

  我們在電梯裡的時候我問:「沒見你去前臺,你哪來的鑰匙?」

  「這裡是Z銀行下屬的酒店。」

  「那跟你又有什麼關係?」

  他無奈地笑一笑:「莊凝,你一定要這麼隨時隨地強調,你對我一無所知?」

  「你說什麼?」

  「沒什麼。」

  洗手間有烘乾機,夏天的衣服烘起來挺快,我洗頭洗澡穿戴好,前後不過半個小時。我擰開門鎖,它哢嗒一聲響,特別明顯。

  我訕訕地走出來,齊享卻什麼都沒聽見一樣,起身時對我說:「寫字臺上有藥和熱水,我剛下去買的,你吃半片,預防感冒。」

  我突然有點感動,這個男人看起來特別自我,原來也可以細心而體貼。

  結果我為了緩解這點不上不下的情緒,就做了一件蠢事——我想開個玩笑,可話一說出來就變了,句尾一個升調,莫名其妙的聽上去就充滿疑心和戒備:「這藥沒問題吧?」

  齊享在衛生間門口停下來:「你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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