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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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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白天,在眼淚中漸漸黯淡,是的,天又開始黑了。 這其間,我的電話響了無數次,沒有方揚的,也沒有肖淼的。 我只接了我媽的和劉暢的。 告訴我媽沒事,強打起精神應付她半天;劉暢的電話是一片沉默,我沒敢說話,也沒敢掛上,就只能聽他在那邊呼吸。 最後他說他在小酒館,讓我過去。 計程車賓士的時候一路拉扯著我的思緒。幾個月前,也是在這條馬路上,我和肖淼,嬉戲笑語,這一路的風景,沒有變化,而現在,只有我一個人,才多久呢,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 那時候,他們才初識;現在,他們已經訣別。 站在小酒館門口,我聽到音樂聲,多麼殘忍!是那首異域的曲子,小酒館的風格。 為什麼不換一首呢? 我走進去,繞過兩張桌子,招搖的成都男女旁若無人地親吻,忘情的女子手擱在桌沿邊,我無意碰擦了一下,換來一個白眼。劉暢在吧台的盡頭,我怯懦地叫他,在他冰冷的目光裡坐到他旁邊。我欠劉暢的,我知道從此以後,再也還不清,我在他面前,再沒有驕橫撒潑的權利,一直就沒有,我一直都欠著劉暢的。 服務員給了我一杯自調雞尾,泛出香瓜的顏色和芬芳,我端著杯子看劉暢,這是他點的。 劉暢只是大口大口地把杯子裡的酒飲盡,漠視旁邊的我。 我無法在這樣的音樂裡面對劉暢的沉默,他對我的沉默。這曲子,那酒保居然重複地播放,我招手讓他過來,告訴他換一首。 劉暢拉住即將轉身的酒保,從錢夾裡抽出一張一百元紙幣,「就這首,放到我離開!」 我心裡一下子被堵上,強烈地想忍住即將流淌的淚水,可是徒勞,它們一滴一滴地砸下,砸在劉暢的目光裡,他在懲罰我,他用這樣的方式懲罰我。 他成功了,我的疼痛劇烈,無可阻擋。 我趴向那木制的吧台,在粗糙的檯面上哆嗦著,抽泣著,劉暢終於搭手在我的背上,「漫漫,讓你哭了。」 我說:「對不起,對不起。」語無倫次,結結巴巴。 我說了無數的「對不起」,除了這三個字,我說不出其他的,也無力說其他的,劉暢抬起我的臉,用兩手捧著,然後為我擦了那片潮濕。 「別哭了,今天過了,咱倆誰也不欠誰的了,你能來陪我喝酒,就扯平了,以後好好過日子。」 劉暢異乎尋常的冷靜話語令我錯愕,來陪他喝酒,他就可以不恨我? 我寧願他恨我,可是我也願意用這些微不足道的方式彌補,或者撫慰。 劉暢為我端起杯子,湊到我面前,「喝吧,喝多了,腦袋想的就少了。」我的鼻子塞住了,劉暢這句話讓我更難受,我聽話地拿過他手上的雞尾酒,聽話地往嘴巴裡倒,可是即刻又全吐了出來。 劉暢哽咽地告訴我:「第一次為肖淼點的,也是這個。」 肖淼,肖淼,肖淼……我的心被這個名字擊得破碎。 劉暢一直說著,我的眼淚一直流著。 他和肖淼的愛情很簡單,肖淼本身就是一個簡單的人,簡單的性格、簡單的善良、簡單的人生,她沒有野心,她只想要簡單的幸福,老天給她了,可是,老天,你厭倦了簡單的東西了是嗎?你讓它破碎了。 劉暢說:「漫漫,你知道肖淼有多好嗎?我那麼快想娶她,除了她讓我無法自拔的可愛,還有她的善良!你知道,我曾經愛過你,但我們從來沒有過真正的約會,我一直想和你有整整一個晚上的約會,就只是約會,什麼也不做,讓我感覺自己像個男朋友,看一宿的電影,說一宿的話,那是我的遺憾。第一次和肖淼約會的時候,我告訴她我對以前的感情就只剩下這個遺憾,肖淼什麼也沒說,你知道嗎,她真的就那樣陪了我一個晚上,還告訴我,如果可以,她願意把我借給那個女子一個晚上,讓我消除這個遺憾,然後再回到她身邊。她說那樣我就沒有遺憾了。」 「漫漫,」劉暢輕聲叫我,「你能給我這樣一個晚上嗎?」 我想止住劉暢的話,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是壞女人,他說的這些,讓我更覺得愧疚,對他,對肖淼。他們讓我看見自己曾經的齷齪,那麼不堪。 劉暢的要求不過分,我難過,也難以拒絕。 空氣裡的音樂開始低迷,接近尾聲,人的聲音浮上來,我能聽到自己清晰的欷歔聲,身旁的劉暢突然站起身,情緒有些激動,他提高音調,憤然地再次問:「陸漫漫,你願意陪我一晚上嗎?就一晚上?」 我抬頭看著劉暢,我的眼睛淚光閃爍,所以他的臉有些模糊,委屈,無奈,揪心。 我的哭腔裡夾帶出一個「好」字,把頭點得像搗蒜。 劉暢像報幕念臺詞一樣繼續說:「走吧,還是在老地方,做愛去!就像以前一樣,做一個晚上!」他的大呼大叫引來一片嘲笑,我驚愕地止住了哭聲,抬起了頭。 面前的劉暢,樣子好詭異,可是他笑了,笑容裡浮現出一種可怕的東西,我突然覺得背部發涼。 我轉過頭去。 5生活慘不忍睹 方揚正站在我的身後,我在他注視的目光裡一直張著嘴,面部僵硬,我們三個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們都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們,期待著這個鬧劇的下一幕。可是,沒有下一幕了,方揚沉默地轉身,他走了,我卻叫出他的名字,「方揚。」低低地,氣若遊絲般。 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沒有方揚的身影,我的手懸在半空,那裡空蕩蕩的,一片虛無。 有人發出嘲笑的聲音,我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讓他們發笑的內容無非是他們臆想中模糊的醜聞逸事。不同的人心中有不同的版本,就連我、劉暢和方揚,我們的心中對這個場景的認識也是千差萬別,劉暢是蓄謀的,他最清醒;我是無知的,最傻蛋;方揚是目擊和耳聞,並為這表像所刺傷,他是無辜的。 別人以此為笑料,無關痛癢。我們呢?我敢說,就連笑著的劉暢心裡也裂開了一個口子,他的眼睛已經潮濕,走過我面前的時候,他告訴我:「陸漫漫,你不欠我的了,但是,你欠肖淼的!」 我默默地又坐回吧台。 我欠肖淼的,是的,我欠她的,已經無法還清,也無力還清,她沒有了,她死了。 我讓服務生給我酒,若無其事開始獨自買醉。空氣裡的尷尬氣氛消散開,每個人又恢復了常態,各自漠視周遭,各自繼續喝酒低語嬉鬧,我往胃裡灌那些液體,喝完又叫拿單子,換著不同的口味,亂七八糟地灌自己。 有人走了,又有人進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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