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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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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原當時從事的「編務」工作使他經常有機會接觸《都市早報》社長秦國偉,他認為那是一個令人尊敬的長者。在他回到《北方時報》之前,他曾向秦國偉告別,同時向對方坦白了自己的「臥底」身份。他說,秦國偉當時非常震驚,但沒有責怪他,只是暗示他要為《都市早報》做一些事情。 我問蕭原:「他讓你做什麼?」 「他並沒有明確告訴我要做些什麼。但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那樣做了,你也看到了。」蕭原說。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很簡單,欠債還錢。」蕭原說,「在那場『戰爭』中,《北方時報》使用了卑劣的手段,它欠了《都市早報》的債,所以要還。」 「但是……」 蕭原打斷了我的話,他說:「你又要說這樣做不道德是嗎?有一些特別的事情,需要一些特別的手段來解決。我說過,在吳崢的母親墜樓的故事裡,《北方時報》也欠了一筆債,所以,我用這樣的方法讓它一起還。」 「但是,你覺得,這樣做對《北方時報》公平嗎?」我問道。 「我並沒有想到公不公平的問題,我只想到了兩件事。」蕭原頓了頓,接著說,「第一,如果我仍然寄希望于周自恒為小雨做些什麼,結果會令人失望,就像這最後的結果;第二,如果周自恒繼續呆在《北方時報》,《北方時報》的結果也會令人失望。在他的『統治』之下,那些仍然抱有理想的人們很難有翻身的機會。所以,我想利用這件事把這些問題一併解決。也許這不是一個最好的辦法,但在當時,它是我唯一能想出來的辦法。」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樣來理解這件事,所以我把話題轉向了崔哲。我問蕭原:「崔哲說,他最後敲詐那10萬元原本是想給小雨治病的,你知道嗎?」 蕭原點點頭,顯然他已經從報紙上看到關於那場庭審的報導。他沉默了許久,然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對我說:「你告訴我,我做的那些事情到底是對是錯?」 「我說過,有些事情很難分得清楚對與錯。你也說過,有些事情並沒有標準答案。」我說。 「如果你是崔哲,你會不會恨我?」蕭原問道。 我遲疑了一下,對蕭原說:「也許會,也許不會。」 又歎了一口氣之後,蕭原再次開口了。這一次,他的聲音變得異常低沉。他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恨與不恨都不重要了。也許,每一個人都不像我們想像和看到的那樣簡單。但是,不管怎樣,他做錯了事,就應該承擔。況且,他還是那樣——用一個錯誤去掩蓋或彌補另一個錯誤。」 我不知道該不該在那個時候提起關於抑鬱症的話題,但我不想這個故事結束在我的猜測中,於是我向蕭原問起了他的過去。 蕭原遲疑了一下,但他很快就說:「好吧。現在我告訴你我是誰。來《北方時報》之前,我的確是一個私立學校的老師,同時是一個痊癒不久的抑鬱症患者。但是,在此之前,我曾經是一個記者。」 我相信我的嘴張得太大了,因為蕭原又看著我笑了。然後,我知道自己當初的判斷沒錯,他的確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在本市上完大學之後,我和我當時的女朋友都去了外地工作。我在一個濱海城市的報社裡當上了一名記者,她在一個公司裡當職員。」蕭原說,「我也許算不上一個優秀的記者,但我還算合格,當然我也很努力,所以在那個城市裡漸漸有了些名氣。然後,我一步步提升,當上了那個報社的社會新聞部主任。那時候,我過得還算開心,跟女朋友的感情也很好。直到有一天,有一個人跑到報社裡來找我……」 根據蕭原的敘述,那是一個面容愁苦的中年男人。他給蕭原講了一個故事,大概內容是他的兒子得了一種怪病,只能跪坐而不能行走和臥躺,醫生說不儘快手術可能危及生命。他希望蕭原派記者報導這個故事,他說他需要一筆錢為兒子治病,而報社也許能夠提供幫助。 「那時候,總是會有這樣的人到報社來求助,我聽著聽著都已經聽得麻木了。」蕭原說,「所以我對他說,我很同情他的遭遇,但報社不是慈善機構,這種事情有很多,不算是什麼新聞事件,讀者也不一定會感興趣。他幾乎給我跪下了,我心軟了那麼一會兒,但我還是沒有答應他。他說我不派記者去報導這件事他就不走,我當時有點不耐煩,並且還有別的事情要做,就讓保安把他架走了。」 我安靜地聽著。我知道這件事情並沒有這樣結束。 「後來,我又一次見到了他。」蕭原接著說,「但是,那一次是員警把我叫去的。我跟著員警來到了大街上,我看見他拿著一把刀脅持著一個女人,被員警包圍著,逼到了一個牆角。」 我驚訝地看著蕭原。我想起了肖彤被劫持的事情,但我沒有打斷蕭原的講述。 蕭原繼續說:「員警告訴我,他當街搶那個剛剛從銀行出來的女人的包。女人一呼救,就有群眾圍了過來,他只好把刀架到了那個女人的脖子上。我知道,他搶奪也是為了救他的兒子,但是他失手了,所以這就變成了一次劫持人質事件。」 「員警找你去幹什麼?」我忍不住問了一個問題。 「是他要見我。員警沒能說服他放了人質,雙方就這樣僵持著。他說,他不跟員警談,要跟記者談。」蕭原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他點名要見的那個人就是我。」 蕭原停下了,他點燃一支煙,猛抽了幾口,接著說:「我當時根本不敢上前,那時候我的膽子沒這麼大。員警說,他們會在後面保護我,萬一有什麼意外情況,高處還有個狙擊手。所以,我破著頭皮上去了。」 在蕭原的講述中,我仿佛進入了那個緊張的時刻—— 那個男人說:「蕭記者,你們肯定會把這件事登到報紙上,對不對?這回算是個新聞事件了,對不對?」 蕭原無語。 男人繼續說:「我知道這次我肯定跑不了,但是,如果我坐牢了,我兒子就沒人管了。你要答應我,在報紙上登這件事的時候,順便把我兒子的病寫上,一定要寫得感人一點,要不然大家不會捐款。」 蕭原仍然無語。 「你如果不答應,我就捅死她。」男人把刀逼近人質的脖子,後者尖叫起來。 蕭原開口了:「好的好的,我答應你。」 男人看了看蕭原的臉,懷疑地說:「你是在騙我,對不對?」 蕭原遲疑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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