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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接下來,我還看到採訪本裡有兩張折疊好的打印紙,它們的背面有明顯的膠水印跡。我並沒有打開它們,但我猜得到,它們應該是蕭原當初寫下的兩張「大字報」:一張是《先做「人」,後做「新聞」》,另一張是《誰在報社裡「做生意」?》

  正要把這個採訪本收起來的時候,我突然發現,它的封底夾層裡有一張照片。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抽了出來。我要告訴你的是,當我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我又一次感到恍惚。定了定神之後,我才弄明白了一些事情。

  還記得嗎?蕭原從《都市早報》「臥底」回來後曾經對我說:「你還不瞭解我……不過你會瞭解的。」是啊,那時候我並不瞭解他。不過,看到這張照片之後,我想我更瞭解了一些。

  那張照片裡有兩個人,一個是蕭原,另一個男人站在他身邊。我曾經在另一張照片裡看見過這個男人,他叫吳崢,小雨的父親。他們的身後是一片陽光下的海灘。照片的背面寫著一行字;「為漂流瓶,活下去。」

  我仿佛看到了夜色中的大海和一個正在海面上苦苦尋找漂流瓶的男人身影。

  第二天晚上,我和蕭原在我們常去的那個酒吧裡見面了。天已經涼了,這家酒吧裡的生意就像天氣一樣冷清。

  在蕭原的身邊,除了於薇之外,還有另一個男人。我在法庭上見過他,他叫沈子方,就是揭發崔哲的那個超市員工。

  我把採訪本交給了蕭原,並且告訴他,我已經看到了那張照片。蕭原點點頭,沒說什麼。他翻開了採訪本,從封底的夾層裡把照片取了出來。在看那張照片的時候,蕭原的神情似乎有些緊張。他輕輕地用手指撫過照片,一遍又一遍。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回到了採訪本裡。把採訪本裝進包裡之前,蕭原再一次仔細地看了看那張照片。那個時候,我隱約看到他的眼睛裡有淚光閃動。然後,我們都沉默了。我們用了一兩分鐘來平復自己的心情,接著,我們互相看著對方笑了。

  我開口問道:「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裡?」

  「海邊。我和於薇,還帶著小雨的骨灰。」蕭原說。

  我想起了小雨的那個願望,這使我有些傷感。我突然看到,於薇的手腕上戴著一串小小的貝殼和幸運星串成的手鏈。

  接著,我把問詢的目光投向了沈子方。在崔哲被捕之後,我曾經猜測過蕭原與那個超市的「告密者」之間一定有某種聯繫,他們的共同出現印證了我的猜測。但是,蕭原怎麼會認識沈子方?

  沈子方大概覺察到了我的驚訝,他說:「我不僅認識蕭原,還認識你,因為蕭原曾經多次跟我提起過你,但我們以前沒見過面。我知道蕭原約你見面的時候,就想來看看他多次提起的那個報社裡的朋友到底是誰,所以我跟著來了。」

  我感到莫名其妙,但我還沒得及追問,沈子方已經開始講他的故事了。

  在那個超市里,沈子方曾經是售後服務部經理,但是,不久前,他因為一個工作失誤被降了職。沈子方承認,向報社舉報超市的騙局是出於某種狹隘的心理,但他認為這個舉動有足夠正義的理由,所以他這樣做了。

  崔哲領取了那條新聞線索,並且找到了沈子方。沈子方說,與崔哲見面後,他毫無保留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對方。但他並沒有想到崔哲會把證據賣給自己的老闆。

  崔哲到超市辦公區來找負責人的時候,沈子方就在旁邊的一個辦公室裡。當他發現自己的老闆和崔哲輕鬆談笑著走出門的時候,他就隱約感到不妙。在老闆回來之前,沈子方偷偷溜進了老闆的辦公室。在辦公桌上,他驚訝地發現了那份「保證書」,隨後他迅速把它複印了一份。

  沈子方說,在他被老闆找來的人暴打一頓又被開除出超市之後,他懷疑自己被崔哲「出賣」了。他認為自己的懷疑很有道理,因為除了崔哲,沒有人知道他就是那個「告密者」。他決定報復一下這個卑鄙的傢伙。他想到了報警,但他又有些猶豫。就在他猶豫的時候,突然接到了蕭原的電話。

  我想我有些糊塗了。我問蕭原:「你以前認識他嗎?」

  蕭原笑了笑:「我以前並不認識他,但這件事之後就認識了。」

  「你怎麼會想到給他打電話,還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他的電話號碼是你告訴我的。」蕭原笑著說。

  我更糊塗了。但我還沒有開口,沈子方已經搶著說:「我報告那條線索的時候,接電話的人就是你。我聽過你的聲音,所以我說我認識你。」

  我不記得那件事情了,但我確定那個接線員是我,因為除了我之外,值班室裡並沒有第二個男性接線員。我想了想,繼續向蕭原提問:「可是,我並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啊?」

  蕭原仍然保持著他的微笑:「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在崔哲被曹大偉敲詐過後,他就學會了敲詐。當然,我當時只是懷疑。」

  「後來呢?」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我把韓振東開除之後,又整頓了『群工組』,我發現崔哲有些慌了。他可能認為我接下來一定還會想辦法對付他。」蕭原說。

  我插了一句話:「傻瓜都能看得出來你討厭他。」

  「我的確討厭他,所以我一直在注意他的舉動。」蕭原說,「我發現,他領取的一些新聞線索經常無果而終,其中就包括這個超市的醜聞。當他告訴我證據不足所以無法報導的時候,我根本就不信。我知道他說了謊,但我需要證據揭穿這個謊言。所以我想追問一下那些『線人』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翻看了一下新聞線索記錄本,在崔哲領取的一條線索裡找到了沈子方的電話號碼,然後打了過去。」

  蕭原說,與沈子方見面之後,他鼓勵對方把崔哲的「保證書」交給警方,但他希望沈子方等一等,因為他還需要做一些事情。雖然沈子方並不知道蕭原要做什麼,但他還是照辦了。

  沈子方說,他第一眼看見蕭原的時候,就覺得那是一個可以相信的男人,他決定相信自己的直覺。

  我同意。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當蕭原第一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這個有一種特別氣質的男人立即吸引了我。

  蕭原說,小雨死後,他立即給沈子方打了電話。隨後,沈子方就把崔哲寫下的那份「保證書」交給了警方。員警先是去了超市找那個負責人,然後又來到報社找到了崔哲……

  儘管我有點兒猶豫,但我還是向蕭原問出了那個問題:「你為什麼要把這件事情告訴《都市早報》?你回到《北方時報》的時候,是不是也有『臥底』的任務?」

  蕭原搖了搖頭。他說,在《都市早報》工作期間,他對那群年輕人抱有強烈的好感,所以,「臥底」和「出賣者」的身份使他備受折磨。而《北方時報》在那場「戰爭」中所使用的手段也令他感到不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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