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老婆好多年(44)

四十四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過自作多情這樣出糗的經歷。坦白說，我有過，不僅有，還經常發生。照說一個人不應該經常犯同一個錯誤，換句話說在同一個地方多次摔跤的人不是個大笨蛋，就是患有健忘症。我是屬於哪類，不是很清楚。但我要非常認真非常嚴肅非常傷感地告訴我的朋友們，每次發生自作多情的事情，事先真的一點兒徵兆都沒有，對方給予我的觀感，一切都那麼妥帖，那麼坦誠，那麼厚重，那麼純粹，仿佛比真的更像真的，仿佛天長地久的許諾已經鐫刻在生命的硬碟上，容不得我懷疑，容不得我猶豫，容不得我麻木。於是，我就著迷了，陶醉了，陷落了。

　　只是，某一天突然發現，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假想，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一相情願，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單相思，那個時候，突然會覺得情感的世界好空洞好蒼涼好脆弱，所有的溫暖都是假想和假像，就像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夢裡自己被擁抱著被讚美著被喜歡著被愛護著被親撫著；醒來了，寬大的床上只有我自己的軀殼，其時寂寞的月光寂寞地透進來寂寞地與我對視，她的憐惜刺痛了我的神經，讓我禁不住淚流如注。

　　原來我一不留神就玩了一把精神自慰。

　　記得上高中的時候，曾經喜歡過一個會吟詩作賦、拉得一手好提琴、深諳哲學原理的老師。那個時候少女懷春不像現在的女孩子，膽敢把自己的單相思或是自己的早戀鬧到整個世界沸沸揚揚，唯恐他人不知曉。那個時候，多半是羞澀的，是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所有的心思都只會悄悄地靜靜地寫到日記裡，而日記本也是要緊鎖到自己閨房抽屜裡的。只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拿出來獨自閱讀，獨自品味，在昏暗的燈光下，直讀到潮紅了雙頰。

　　喜歡自己的老師是不足為奇的，值得驚奇的是錯把老師對自己的師生情當做男女愛。某一天晚上，在自己的作業本裡，發現夾了一張紙條，上面有老師龍飛鳳舞的幾句話"你撐一把粉紅的小傘/在我的記憶裡/站成一道風景"。我激動得像害了風寒，渾身顫抖，以為那便是老師發出的喜歡的信號。那個晚上，便有了為情感的第一次失眠。在床上幾個小時輾轉反側，幾乎非常完美地完成了自己和老師一生的幸福戀情的想像。從此以後，開始覺得老師的眼睛總在追逐著自己，眼神裡有意味深長的豐富內容。開始渴望下雨，因為每到下雨就可以撐著那把粉紅色的小傘，在老師常常出現的地方晃悠，以便強化關於一道風景的記憶。還曾經試著在頭上紮一紫色的蝴蝶結，幻想著哪天說不定會有關於紫色的詩句出現在自己的作業本裡。更多的卻是渴望老師找自己談學習談心情，但老師一直沒特意單獨找過我，也沒有再在我的作業本裡夾寄隻言片語。這曾經很是讓我胡思亂想，焦慮不安，也因此處心積慮地製造了很多諸如與老師在食堂的路上、在校門口、在圖書館巧遇的機會。甚至還別有用心地在某個晚自習裝病，以期贏得老師特別的關愛。老師每次見到我，都會點頭、微笑，偶爾也會問問我的學習情況，和我談談文學，興致起來的時候，還會哼幾句歌給我聽，但並沒有我所期待的情節發生。至於我那個時候期待什麼樣的情節，其實當時也很模糊，可能很想再聽聽諸如粉色紫色或其他什麼顏色的記憶的句子吧。可是，直到畢業，當老師在畢業晚會上把他那漂亮的女朋友鄭重地介紹給我們，並且無限深情地朗誦了那個關於一把粉紅色小傘的句子時，我才發覺，原來這麼長時間，自己完全誤讀了老師的情感。只是，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老師那多情的紙條會出現在我的作業本裡？十多年後，當我再次遇到老師，終於忍不住提起這件事時，他愣了半天，隨後哈哈大笑，反問我真有這回事？說那一定是他太粗心了，他總是喜歡把草稿亂丟。

　　我在老師的笑聲裡黯然傷感，他並不知道他的粗心曾經是怎樣攪亂一個女孩子平靜的內心世界，甚至差點兒毀了她對於愛情最美好純粹的希望。

　　第二次自作多情發生在參加工作的第一年。

　　某一天代表單位去簽一份和約。坐在茶館等我的是一個非常帥的年輕男子，他的眼睛像一潭深水，看著你，可以把你整個人給淹沒。或許因為自己不屬於美女系列，所以對帥哥有著與生俱來的渴望。我坐在帥哥的對面，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卻又忍不住迅速地瞥他一眼，再轉頭左顧右盼，一時忘了此行的目的，滿腦子都在想要是能夠與這個帥哥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該多好啊。

　　帥哥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並不急於和我談公事，真的就開始談與風花雪月有些關聯的事。他問我，"相不相信一見鍾情？"

　　我差點立馬回答，"相信，因為我對你就是。"但那個時候，還保持著半清醒狀態，便以攻為守，反問他："你相信嗎？"

　　他說："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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