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白晝的星光 | 上頁 下頁 |
七五 |
|
「送我去醫院。」鬼使神差,喬維嶽就是想留下她。他很想認識一下,這個完全不一樣的「吳荻」,面對那麼多人的棍棒,不報警,不慌亂,竟然還敢折返回來的「吳荻」,倒底是什麼樣子。他無聊,他好奇。 儘管蘇僉機什麼都不放在眼裡,拒人千里,但畢竟年紀小,年長她很多歲的喬維嶽既然決定要結交她,就註定了兩個人的糾葛。何況,喬維嶽是個真小人,他對誰好,都是要回報的。在蘇僉機面前,更是毫不掩飾這一點,盤算撥得猴精。可蘇僉機就是吃他這套,你來我往,互不虧欠,正應了君子之交的那個意境。所以,喬維岳在蘇僉機高三時竟然很榮幸的成為她唯一的朋友。 知道此無敵非彼吳荻,已經是認識很久之後的事情了,因為他們北來也沒有稱呼彼此姓名的習慣,都是哎、喂的亂喊。私下想起,蘇僉機稱喬維岳為裘千仞,取他中看不中用,繡花枕頭之意;喬維岳稱她為李莫愁,服她目空一切的囂張和毫無顧忌的狠辣,尤其是對他。 高考填報志願,蘇僉機自然是責無旁貸的一順水兒的一流學府,學校培養她,包容她這麼多年,還不是為了要她高考奪魁,給學校爭光。喬維岳無意間看到了她的志願表,這才搞清楚,「無敵」的所為何來。蘇僉機也在此時,知道了吳荻這個名字,知道了和這個名字相關的喬維嶽的那點心思。 不知道為什麼,從那時起,蘇僉機就特別討厭別人再喊她「無敵」,叫一次扁一次,背地裡叫,讓她知道,也會照扁不誤。當然,總共也不會要她出手幾次,威懾的力量是無窮大的。 再之後,是高考,然後她很順利成章的做了省狀元,考上B大。 父母在她考上大學之後,聯繫過她,試圖緩和關係。她記得當時她回答,自己不能保證以後不給他們丟人,所以,不想多此一舉。她不想再做父母的面子,儘管只要她想,就能做個挺風光的面子;她只想,做例子,好賴都能被貼身暖著。他們躲開她的冷言冷語,只是充滿感情的一再讓她回家。蘇僉機最後還是回去了,她怎麼會不知道,父母多盼望她有光耀門楣的這一天。一個錄取通知書,就像是頒發給他們的資格證書,證明他們為人父母,成就非凡。 對外,父母似乎聲稱她一直住校,來往的親戚朋友,知道的不知道的,也沒誰真的去窮根究底。考上B大,就擁有了一切豁免權,形象完全正面而高大。甚至,還有人肯高價請她去做報告。蘇僉機只說了兩個字,不去。現在回頭看高中,她自己都覺得荒唐。還好,沒真的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不管坊間的傳言幾何,值得大書特書的,還是好事居多。 蘇僉機在B大的第一年,上課、泡在圖書館看書,是她最主要的活動。蘇僉機不想再耍聰明,也不想再出風頭,努力的普通一點,是她的目標。 喬維岳在蘇僉機回家以後,兩個人就漸漸的斷了聯繫。一方面,喬維嶽也失了興趣,並不重名的蘇僉機,對他而言,就沒有執著的必要,儘管當初也無非是一時興起罷了。另一方面,蘇僉機自己也恨不得不認識喬維嶽。她骨子裡自視甚高,甚至都奇怪,自己這麼出位的個性,也會被人拉去當替身!兩人人都有意疏遠,自然這段友情就不了了之了。 第二年,喬維嶽被借調到外交部。一次外交部發言人應要到B大做報告,喬維嶽負責先期聯絡準備工作,與同樣負責此事的蘇僉機又相見,此事兩人又是另外一種心境。他鄉遇故知。兩個人以成年人的身份再次見面,很快就有了成年友人之間的曖昧牽繫。這部分,就是且喜自己臆測的了。因為蘇僉機只說到他們重逢,就沒再說下去。 §第67章 「且喜,」蘇僉機拿著手中的空瓶子,對著外面的豔陽,「這是什麼?」 「空瓶子?」且喜沒有底氣的回答。不是要她回答塑膠瓶的原材料的化學名稱吧,她對這個可真是完全沒有記憶,這麼專業的對話,似乎配合不了。 蘇僉機把瓶子放下來,「是太陽,中間隔著什麼,你就只會看到什麼了。」 且喜拿起瓶子,對著太陽,眼前都是模糊的一片光亮,怎麼會看得出那是太陽。 「太陽就在那個方向,即使你看不到,也要相信,只是被東西擋住了,太陽的確是在那裡。縱使是夜晚,它依然在那裡。」蘇僉機抬起頭,看且喜還是一臉茫然的樣子,「我就是那瓶水,喝光了,沒什麼用處,就再也擋不住他心中的太陽,一切甜蜜,都是幻象。」 且喜拿著瓶子,坐在那裡,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卻說不出來。「你覺得吳荻是太陽?」 蘇僉機搖搖頭,「太陽是他心中的理想。」感情的事情,只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還不是自己太過執著,真以為自己所向披靡,沒有征服不了的高山呢。承認失敗,接受失敗,才是她生活中最最艱難的過程。 「哦」且喜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但總不能不說話,「你現在做什麼工作啊?」雖然認識了很久,但都在聊一些瑣事,只是玩伴罷了,沒觸及過這麼實際的問題。 「開個小店,自己當老闆。」 「好可惜啊,你學習這麼厲害。」 「這有什麼好可惜的,會考試罷了,能有多了不起。我擋不了科學家,也對於成就大事沒興趣。唯一的目標失去了,怎麼討生活有什麼關係。」蘇僉機把喬維嶽當作自己目標的起點,至於重點是哪裡,她也不清楚。 「你父母又要失望了吧。」 「我畢業回來,和喬維嶽住在一起以後,就沒來住了。指著我鼻子罵我下賤,說我就貪圖享樂。讓我不要再管他們了,他們不稀罕用我的髒錢為他們呢養老送終。」 且喜這才明白,嫌車髒那句話的由來,可見,蘇僉機的心底還是在意的。不論父母多不理解,對她的評價是多麼的富賣弄,也只能用恨鐵不成鋼去釋讀他們的心情,彼此,終是千頭萬緒,割不斷聯繫。 「我們去喝酒吧,去喝那種甜甜的酒。」 蘇僉機沒說話,只是發動車子。結實顧且喜,是被她眼中那種悲哀的神色所打動。她自己也無助過,結果收到的只是最該親近的人的指責和事後諸葛般的挖苦。小時候,他一直相信,父母深愛他,以她為榮。但是從高中開始,她就越來越不相信這一點。 蘇僉機已經沒了年少時的鋒芒,她在自己身上意識到,肯給別人糾正偏差的機會,那才是大愛。雖然這樣想,但真正又有幾個人能做到呢? 那天,小小杯盞中的甜膩的米酒,也喝得她們兩個醉意醺醺。計程車進不了社區,她們只好互相攜著,喊著笑著向社區裡面走。 「蘇僉機,明天咱們還去喝!這家的酒,味道真是好!」且喜鬆開蘇僉機,模仿巴蕾中的跳躍動作,向前跳了兩步,然後回身,向蘇僉機彎身一拜。這個動作純屬現學現賣,最近學生排練舞蹈,她跟著看得多了,也有樣學樣。 蘇僉機站在那裡,先是被且喜逗笑,半晌,她有些失神,幽幽地讀出白居易的詩句:「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薰籠坐到明。」 且喜跑過來,「別那麼淒涼,根本不應現在豪邁的景致嘛!」 「哪有什麼豪邁的景致?」蘇僉機茫然四顧。 「哦,不對,」且喜擺擺手,「我說錯了,是豪邁的興致。」是啊,雖然恩斷義絕,雖然形單影隻,但如果有人陪伴,還要這麼自憐,那就真是沒救了。「你那句不好,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做伴好還鄉。我們還年輕,大把大把的時間,大撥大撥的男人,有什麼可愁的!」最後的幾句,且喜是好大聲地喊出來的。 「說得好!」蘇僉機上去拉住且喜的手,兩個人一起向裡面跑去。她們誰都沒有注意到,社區門口,停著的那輛車,車上的兩個人。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