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寶石不說謊 | 上頁 下頁


  那時爸爸總會背過身去,很心疼地看著那些碎石,媽媽則會撫摸她的頭說:沒關係。

  後來長大了才知道,書房裡的那些石頭,是掌管百年珠寶商號「景瑞」的言家最珍貴的寶石。

  近年來,「景瑞」越來越少地出現在公眾的眼中,而是更多地將陣地轉向開採和批發寶石的生意中。有人散佈謠言說,言家要倒了,而她和周瑾瑜訂婚時盛大的場面終於令所有心懷叵測的人啞口無言。

  日子就這樣平靜無波地過了一個月,夏日綿長的光影終於要逝去,蕭索的秋天夾雜著微涼的冷風肆虐而來。被風吹得不停顫抖的枝丫上,沉甸甸的果實以自殺的方式墜向地面,待人採擷,卻從此荒蕪了大地。

  言千夏有些疲憊地放開了手中的寶石,這批寶石是從非洲的新礦地開採來的鑽石採樣,經過了五道鑒定,才交至她手裡最後鑒賞這批鑽石的等級。她是言啟爍的女兒,更是他最放心、最認可的珠寶鑒定師。

  她在辦公桌上趴了會兒,閉目養神。再睜開眼的時候,有道鋒利冰寒的光芒映入她的瞳孔,是那枚左手無名指上的鑽戒——她居然還戴著它,忘了還給周瑾瑜了。

  她用右手細細摩挲著手指上鋒利的鑽石,這是她小時候最喜歡的寶石,純白剔透,光潔無瑕。與之相應的,往往是教堂的鐘聲,潔白的婚紗,盛大的婚禮。直到三年前,她開始喜歡鴿血紅,那妖嬈華麗似在滴血的紅寶石。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見是秦叔打來的,千夏著實吃了一驚,接了電話,用一如從前的和善語氣問道:「怎麼了,秦叔?」

  「少夫人……」

  「叫我言小姐。」她微笑。

  「是……言小姐。我是偷偷打給你的。因為,老夫人的身體恐怕不行了……」

  秦叔的話讓她心神一震。周老夫人,那個她曾喊作「媽媽」的人,那個為她梳過頭、為她親手織過毛衣、在她生病臥床時喂她粥、將她當成親生女兒疼愛的老人,恐怕不行了?

  周老夫人常年在法國南部一個山明水秀的小鎮裡休養,半年前下半身癱瘓了,千夏幾乎每個月都去探望她。

  「上個月,少爺一個人去探望老夫人,老夫人見你沒來很傷心。這周還千叮萬囑,要你一定去看她。老夫人最近身體每況愈下,意識迷迷糊糊,卻一直情緒激動。恐怕她……也拖不了多久了……」

  千夏心疼了。雖然她不愛周瑾瑜,可是她很敬愛那個疼她的老人,是她讓自己重溫了母愛的感覺。

  「好的,我知道了。」和秦叔道別後,千夏掛了電話。

  儘管她已經秘密解除了和周瑾瑜的婚約,可要是分開去探望老人,那不是擺明瞭「夫妻不和」嗎?千夏扯了下嘴角,一臉慘澹地笑,指尖熟練地撥了周瑾瑜的號碼。不久前的每個晚上,她都會撥他的電話,溫柔地問他:「你還回家吃飯嗎?」現在這感覺還是那般熟悉。

  「你好。」周瑾瑜公事化的話語在耳邊響起,他從來就沒有看來電顯示的時間和習慣。

  「瑾瑜,是我……我想去看看伯母。你是這週末去法國嗎?我和你一起去吧。」千夏有些不習慣地改了「媽媽」的稱呼,臉上尷尬地笑。

  「沒必要。」果然,他還是一口拒絕了,到這個時候還逞強的男人。

  「我很想她,也和她約好了。」

  「……那隨便你。」周瑾瑜沒有道別直接掛了電話,這真和他平日的紳士風度嚴重不符。千夏也掛了電話,然後將左手無名指的鑽戒取下,心想,週末順便把訂婚戒指還給他吧。

  周瑾瑜自始至終都無視她,雖然直升機機艙內兩人之間僅隔著一道走廊的狹窄空間。

  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飛機預計於當地時間下午三點到達埃克斯市。

  千夏手中摩挲著鑽戒,看向他線條優美的側臉,開口道:「訂婚鑽戒忘了還你。恐怕現在給你不合適,回去的路上我再取下來給你。」

  周瑾瑜面目表情地點了下頭,然後轉過臉看向言千夏,琥珀色的瞳仁平靜深沉,「我媽最近身體很不好,謝謝你這次去探望她。」

  「伯母一直很關心我,這是應該的……」

  「還有,」千夏的話被周瑾瑜倉促打斷,「回國後,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她的咽喉仿佛被人掐住般難受,一下愣住。

  「好,如果你想這樣……」千夏尷尬地笑了笑。她沒有什麼可埋怨的,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不是嗎?

  一路上兩人再無交談。下午三點他們準時下了飛機,駕著白色的蓋拉多跑車一路駛向郊區小鎮周老夫人的住所。

  跑車在花壇邊停下。

  下了車,第一眼望到的是矢車菊的殘花落葉,大片大片鋪滿了地面。剛過了花期的淡紫色花朵,在空氣中播撒著最後的馥鬱芬芳。藍天下,白色的洋房在紫色的花圃映襯下,更顯得靜謐幽深。

  兩旁的花圃中間有條小徑,周老夫人坐在輪椅上,在小徑的另一頭微笑著看向他們,身後的管家和用人筆直地站成一列。千夏燦爛地笑了起來,剛要大步走去,突然停住了,因為她忽然覺得和周瑾瑜僵硬地站在一起,簡直就像兩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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