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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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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冷了,大家的呼吸明顯都開始粗糙起來,尤其是那位朋友,現在整個胸腔像個鼓風機一樣呼呼的往外膨脹又急速收縮。他嘴微張著,唇齒緊閉,雙手攥成了一個拳頭。我知道,他飛了。 這時候謝峰說話了:「何為啊,何為。」 「我在呢。」我說。 「你丫那時候笑的就像個農村孩子一樣,那麼純潔。」 什麼?我有點沒明白,反應有些遲鈍,聽清楚以後才反應過來。說:「我他媽的現在笑的就不純了?」 「現在,我操,那就是奸笑。還純潔?純個屁。」 193. 我又開始呻吟了,在夢裡還是在別人的懷裡,喘息著,摟緊了,呼呼的往外鼓風,我沒有力氣了,像一條死魚一樣,翻著白眼,嘴角歪斜著,在人海裡穿梭,在地鐵裡遊蕩,在各式各樣的地方出現,我抽煙,我喝酒,我哈哈哈的笑著,開著別人的玩笑,說著自己的醜事,我無所顧忌,百無聊賴,我生活,我沒勁,但我還在活著,像個他們說的人一樣的活著,儘管老是失眠,偶爾還上火,但是不管怎麼樣,我都開始不再思考,從什麼時候開始,我討厭思考,拒絕思考,並開始笑話那些自認為有思想的人。我笑他們。 誰在跟我說,活著真好。 生活像一床腐朽的棉花被,它有著光鮮的外表讓你安於睡眠,讓你擁抱,讓你在上面自由的呼吸。而我卻感到有一種無助在四周蔓延,它慢慢的泛上來,它拒絕接受一切讓我歡愉的理由,它咒駡摧毀這一切。我無法冷靜,我四處遊走,像一個走失的孩子,滲入骨髓的寂寞與孤獨,不想言語,不想聲張,我看見他們在說話,我看見他們在大笑,我看見他們在盤點著自己的一點感受一點可憐的收穫。我在床上翻滾,我在馬桶旁注視即將熄滅的煙頭,我在自己的世界裡無法言語,我看見每個人的心底有晦氣流過,我厭惡極了,恐懼極了,沒有人懂得這一切是為什麼,我們每個人衣冠楚楚的,我們髒死了。 194. 我開始懷疑。懷疑寫作本身所具有的意義。我甚至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書寫,僅僅是為了能夠在那些琳琅滿目的書櫃裡陳列,讓那些無所事事的人去挑選來打發時間,還是為了純粹的滿足自己那不可救藥的表現欲望。我對此非常模糊。 我不得不承認,每次去三聯書店我都必須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在那紛紜雜亂的垃圾堆中找到自己心儀已久的書,然後在三聯書店門口的那一家黃河拉麵館裡迫不及待的打開它,喜不制勝的翻閱它,在不斷翻閱的途中機械般的往口裡塞麵條。這就是一本好書給人帶來的快樂。而我的這些文字,庸俗,乏味,自戀,淺薄,我不敢想像它能給別人帶來什麼。我不想它成為垃圾,可我無能為力。 第十五章 195. 五月中旬的一個黃昏,我在北三環附近的一條岔路口上等公共汽車。那趟車很久都沒來,我有些猶豫是否要再次等下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學會了坐公共汽車,最開始是和經濟有關係,但後來慢慢的我開始喜歡上了這種交通工具,與那冰冷乏味的的士相比,在人群中我顯然感覺更好,我喜歡坐在公車上默默的琢磨他們,看他們滿臉的皺紋和一些揮之不去的抑鬱。每當我在家中呆得無趣的時候,我就出門去坐上一趟公共汽車,然後默默的看,細細的想,也許我會在某一家音像店或是書店門口下車,也許就這麼一直坐一直坐坐到最後只剩下我一個人。但那天很奇怪,我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公車卻一直沒來,我有些乏味了,坐在車站前的臺階上,把頭埋在懷裡,看著那些下班的人群從我面前一一走過,我望著他們面無表情的臉,我覺得自己和他們一模一樣。我終於起身打了一輛車,我伏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那些流動的人,呆滯的臉,我忽然覺得生活無聊透了。我發現自己不知從何時起在被某種密不透風的情緒所困擾,這種情緒就叫寂寞,說的俗一點,就是沒勁。 我不知道該如何才讓我的生活重新有起色。我顯然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我不到耗盡最後一點餘糧我就不會工作,我不到肚子餓的難受了我就不想吃飯,我不到實在寂寞難耐了我不會和熟悉的人見面,這樣的生活就像一把鈍刀一樣,儘管它沒有了銳利的尖鋒,沒有了陽光反射後那令人心悸的幽藍色的晃眼,但是它的威力依然不容小視,它從我麻木的生活表層入手,一刀一刀,在我稍稍疼痛的自虐般的快感中,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團糟,我在不自覺中漸漸的發現我越來越喜歡咖啡色,越來越喜歡追逐庸俗不堪的電視娛樂,越來越不熱衷於講究自己生活的方式和環境,越來越在更快的夢中驚醒,直到最後連夢都不再做了。 我知道諸如此類情況的發生其實就是它在不斷的向我炫耀說:它已經把我一刀拿下了。我躺在的士的後座椅上,斜眼看著窗外的一切,腦子裡胡思亂想,眼神卻久久的無動於衷。直到電話鈴聲陡然響起,我才掏出電話來,看了一眼,是邵剛打過來的,他告訴我,他們在東單銀街吃飯,叫我趕快去。我應了一聲,發現自己的興奮程度有些不太正常,我知道自己離正常的生活越來越遠了,我是如此的盼望回到人群,回到幸福當中來。 196. 在銀街的一家湘菜館裡,我找到了他們。小三似乎疲倦了很多,膚色有些蒼白,他看著我出現在門口,他站起來向我招了招手,帶著倦意一臉溫柔的笑,我走過去和他擁抱了一下。邵剛在旁邊笑嘻嘻的也伸出了手,還閉著雙眼。我笑著推了他一把,在他旁邊坐下了。謝峰顯然已經喝了二兩了,臉紅紅的,看著我呵呵的笑笑。我看著邵剛的身子骨,發現這段時間他又瘦了很多,他身上穿的這件亞麻色的襯衣最初就顯大,現在越發顯得空蕩蕩的了。 十點多的時候,酒足飯飽,該聊的什麼都聊完了,小三開始打電話安排晚上的活動,問我們想玩什麼。我和邵剛對視了一眼,各自提了幾個建議,結果沒一個是大家都滿意的,最後只好老節目――去錢櫃唱卡拉OK。邵剛手上拿著一根筷子,像我們讀書的時候玩筆似的,在手背上來回的飛舞著,他邊飛邊說,我們幾個人有什麼意思啊,多叫幾個人吧?小三想了想也是,拿著電話一連打了好幾個人,結果要麼是沒時間,要麼就是另有安排。我坐在那裡,喝著啤酒,等著小三的消息,忽然我看見小三和邵剛、謝峰三個人都不說話了,就這麼望著我,臉上還笑眯眯的,我看著他們,一時半會不知道他們什麼意思,我呆呆的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問他們怎麼了?小三悠悠的說,何為,我叫佳子你不反對吧。我皺了皺眉,說,你叫吧,我反對什麼啊,隨便。我眼睛看著天花板,嘴裡還在嚼著一條牛筋,半天沒嚼爛,我使勁的又嚼了兩口。小三說,你不生氣吧?我說,我生什麼氣啊,朋友嘛,見個面而已,她不反對就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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