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不曾放縱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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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路兩邊的草都長了有一寸高了,枯草梗子亂叉叉地橫滿了一路,越往墳場去,路越是荒涼。她只覺得心裡難受,走著走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她伸手擦擦,邊擦邊告訴自己:「別哭啦,有什麼好哭的——」 可眼淚還是無聲地流著,到了父親墳前,她慢慢地坐在地上,一邊燒紙,一邊淚珠子啪啦啪啦地掉在火上。燒完了紙,她站起身向山外的公路走。運氣好的話,能有到鎮裡的三輪車捎她一程;要是運氣不好,她只好徒步走到鎮裡,再從那裡坐汽車到城裡。這樣估計得天黑才能到哥哥所在的監獄,明天是月末的週五,監獄允許的探視日子。 她運氣還好,走了不遠,正好有到鎮裡買化肥的三輪車。她眼睛因為剛才流淚還腫著,也不好意思看駕車的大叔,低頭說了聲謝謝,爬上了後車座。 從鎮裡坐了汽車,三個小時之後到了城區。再轉了兩次公共汽車,到了郊區監獄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她為了省錢,在一裡開外的一家簡陋的旅館住了一夜,第二天走了一裡地來到監獄,進去先檢查和登記,走進接待室的時候,裡面已經有幾個人坐著了,她選了靠邊的一張椅子等著哥哥。 鐵門哐啷一聲,她哥葉望權走了進來,看見妹妹,葉望權笑了。他坐在葉望舒對面說道:「累不?」 葉望舒搖搖頭,看著哥哥,原本身高馬大的大哥,現在有些瘦了,剃著鋥亮的光頭,穿著囚服,看了讓人難受。她搖頭道:「習慣了。哥,你快出來了吧?」 葉望權點頭道:「還有四個多月。總算熬出頭了,我這一出去,正經找份工作賺錢。這幾年你累壞了,我出去之後,好好賺錢,讓你接著讀書。」 葉望舒皺眉聽著,這些年過去了,看來大哥信口胡吹的毛病還是沒有改。她想著家裡的一老兩小,想著自己受過的苦,忍不住對大哥道:「哥,你出來之後的路,想好了怎麼走麼?你不願意種地,城裡正經人找工作都不容易,你初中畢業,沒有文憑,能做什麼樣的活呢?」 「你別看扁人行不?告訴你,我在裡面認識了一些有道的朋友,出去了就跟著他們混,來錢道多著呢,不愁找不到財……」 「你別說了!」葉望舒聽得心裡冒火,她性子中頗有些她娘的影子,這些年因為對著滿門老弱,不得不忍耐,看見大哥這麼不爭氣,她忍不住發作道,「你蹲這些年大獄,就是因為跟那些不正經的朋友混的,還不知道悔改麼?小寶五歲了,至今沒見過親爹,你還跟著那些人鬼混,真是愧對孩子!大哥,你出去後,要是真把咱們一家人放在心上,跟你監獄裡的這些流氓殺人犯朋友徹底斷絕往來,學門手藝找個活,踏實做人。」 葉望權低頭聽著,等妹妹發作完了才說:「我懂。我在監獄裡認識的也不全是壞人,有些人跟我一樣年輕不懂事,走錯了一段,現在後悔了,我們出去後互相幫忙,只要不為非作歹,就沒啥事。」說到這裡,看見妹妹臉色越發陰沉,他忙轉開話題道,「媽跟倆孩子都好麼?」 「就那樣。能好哪兒去?」葉望舒歎氣道。她對哥哥失望至極,真想丟下給他帶來的吃的東西,摔門出去。可探視的時間還沒到,一年探視這麼一次,她也不想傷了大哥的心,於是坐在椅子上一聲不吭。 「小燕上幾年級了?學習好麼?」葉望權知道妹妹生氣了。他們兄妹本來感情極好,這些年在監獄裡把家扔給望舒,也難怪她對自己生氣,葉望權想著,看著妹妹。十九歲那時候的望舒,烏黑的頭發亮得鑒人,現今暗淡無光,手臉可能因為在田裡幹農活,被太陽烤得發黑。太陽穴邊上有一點兒肌膚微微皴裂,山裡的大風讓女人老得快,妹妹不到二十五,可看起來似乎像三十五歲的婦女。 「上三年級了。」聽大哥一再地問孩子,還算有良心,她辛辛苦苦地到這裡來探視哥哥,也不是為了給他臉色看的,想到這裡,她強打著精神笑了一下,問大哥,「大哥在裡面受氣沒有?聽說那些流氓殺人犯總是拉幫結夥欺負人,大哥你沒挨打吧?」 「沒有。我蹲了五年多了,早就沒人敢欺負我了。」說到這裡,葉望權低聲道,「我們號子新轉過來一個姓許的,好像挺牛,連這裡的看守都不敢對他大聲說話。我想他可能家裡有背景,找了人,轉到這兒來,就是為了提前放出去。我最近在跟他套近乎,要是真是一條大魚,將來我跟著他,沒准能混出個樣兒來。」 葉望舒歎了口氣,監獄裡的人,就算有什麼背景,也是殺人放火為非作歹的背景,為什麼大哥總是看不透呢?她看看探視時間差不多了,就對大哥道:「出來那天用我來接你麼?」 「不用,我一個人行。我可能先不回家,等在城裡找到了活,我再回家也不遲。不然媽又該罵我了。」 葉望舒點點頭,心想就算找到了活兒,母親一樣會罵大哥,只不過有了工作,大哥的面子上能好過些。門口的員警已經開始催促時間到了,她站起來道:「哥,我走了,你出來了就早點回家。自己一切小心。」 葉望權看著妹妹。每次妹妹走,他心裡都會不好受,號子裡的人都是母親妻子幫著帶他們丟下的孩子,而他誰都指望不上,只有這個不聲不響的妹妹。五年了,扛起了他該扛的責任,幫他養大了兩個孩子。他欠妹妹的,一輩子都還不清!「望舒,地裡的活要是太重,你就少幹些。等大哥出去了,什麼都不用你做。讓你想幹啥就幹啥!」 葉望舒笑著點點頭,看著大哥被員警帶進鐵門裡,她才轉身出去。 葉望舒轉了幾次車,才回到鎮上。給小燕小寶買了幾袋餅乾,她慢慢向山裡走。天上有些陰,似乎要下雨,可她不捨得打車的十塊錢,小跑著向家趕去。 過了半個小時,離家還有一裡多地的時候,天上開始掉雨點。把上衣脫下來罩在頭頂上,她正打算放開大步跑,只聽身後一陣引擎響,有輛轎車從她身邊開過。這山裡的路七折八拐,進了山就只有自己家所在的一個村子,不太容易看見轎車。她盯著那轎車後面的尾燈,後來看見後窗的頂燈亮了,最後竟然停了下來。 她心中一動,有點兒害怕:這雨中的山路一個人影都沒有,萬一車裡的是壞人,自己孤身一個女子可怎麼辦? 一個男子從車裡探出頭來,對她喊道:「是到花溪麼?上車我們捎你一段。」 這男子說著一口鄉音,葉望舒心裡松了一口氣,隔著雨霧看不清說話人的臉。她快步走過去,到了車門邊,抬眼一看,車裡坐著的人竟然是崔鐵! 她出乎意料,腳步都忘了移動。眼睛看著兩三年沒見的他,架著眼鏡,白淨斯文,一望而知是象牙塔里走出來的年輕人。 雨水大了起來,打濕了她蒙在頭上的衣服。滲進來的水沿著她的衣服領子滑到身上,寒意侵人。 「望舒?」崔鐵顯然也是剛剛認出她來,「快進來吧。淋濕了,過後要感冒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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