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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她毫無表情地離開。

  江城進來後關上門,挑眉問蘇意:「她怎麼了?」

  蘇意沉默片刻,歎了口氣,苦笑,「她堅持要用歐離的方案。」

  江城一愣,「你解釋原因了嗎?」

  蘇意回到自己的桌前,下意識地翻了翻放在桌面上何楚沒有帶走的文檔,「我不想讓蘇家的醜聞傳得到處都是。」

  他要怎麼解釋?告訴她因為父親蘇豐逼婚,所以他要謹慎地防備所有人?因為蘇豐對歐離的母親歐素素有著非同一般的迷戀?因為蘇俊的母親逼死了他的母親,所以他根本沒有辦法原諒任何一個踏足到他家庭中的人?

  江城搖頭,並不贊同他的解釋,「你這種什麼事都悶在心裡的做法實在很不好。而且你又怎麼知道何楚真的完全不知道這些事?畢竟她和歐離走得那麼近,說不定她知道的比你想像得更多,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對吧?」

  蘇意抿著唇,並不回答。

  江城走過去拍拍他的肩,「好了,這件事交給我吧。」

  於是他約了何楚一起吃晚飯。何楚知道他的目的,所以並沒有拒絕。

  很有趣的是,這一次他們用餐的地方,就是兩人第一次吃飯的川菜館——川川川。

  「你真的可以吃辣嗎?」何楚笑著問,還記得第一次江城為了讓她放下心防,死皮賴臉地讓她請客,結果號稱自己母親是四川人的江城,整頓飯從頭到尾只吃了幾筷子。現在她已經沒了任何芥蒂,即便清楚他要來做說客,她也並不抵觸。

  江城莞爾,「謝謝你的關心,自從認識了Sarah,我吃辣的本領日新月異啊。」

  他不避諱他們的關係,何楚也早看出了端倪,「她是四川人?」

  「不,但是她無辣不歡,所以我只好捨命相陪。」

  何楚含笑看著他揚起的唇角,片刻才歎了一聲,「和你在一起,她真幸運。」

  「我也是經常這麼對她說的,可惜每一次反而被她飽以老拳。下次你遇到她,一定要把這句話告訴她。」江城的解圍總是如此不留痕跡。

  何楚笑了笑,有一位能夠欣賞自己的男朋友,Sarah何其幸運。她看得出Sarah之前的敵意,恐怕這種態度與許湛有關。若拿江城和許湛比,前者毫無疑問會是更好的那個吧。不說能力的差異,不說長相的俊美程度,關起門來過日子,最重要的還是性格相投。江城這種情商很高的人,相當懂得做人的藝術。說到這點,許湛也好,蘇意也罷,差得就比較遠了。他們一個過於驕傲,一個拙於表達,讓夾在中間的她……

  吃了一半,打算切入正題,於是何楚擦擦嘴角,「說吧,到底有什麼內幕?」

  江城笑笑,「我就開門見山了。看得出你今天很不爽,需要我解釋一下嗎?」

  何楚聳聳肩,「解釋的人怎麼說也不該是你。」

  江城大笑,「沒辦法,和他在一起這麼多年,我做這種事情也不是一兩次了。以他沉悶的個性,竟然沒把身邊的人都得罪光了,真是運氣不錯。」

  他的反語未免過於當真,批評蘇意的同時,是希望她別往心裡去吧?於是何楚抿唇嫣然一笑,「這一次,我不怪他。」

  「哦?」江城訝然地挑挑眉。

  「我大約理解,因為他並不知道我為什麼做出這樣的判斷。」何楚用手指輕輕叩著桌子,深深地思索著。

  他們坐在臨窗的位置,從二樓的玻璃窗看下去,街上來來往往的多數是家人或情侶,不若白天的步履匆忙,華燈初上,正好享受生活的悠閒時光。而那樣的溫情,卻刺痛了她的眼,似乎時時刻刻提醒她——她只有一個人,無處可去。

  「我有個姐姐。」何楚喝了口酸梅汁,酸酸甜甜的飲料卻早已沒了當年的味道。她側著頭想了想,終於決定還是要告訴江城。因為,他是值得信任的。如果他知道了她的過去,也許在蘇意面前能為歐離說上幾句好話。無端端地抹殺掉一個富有才華的年輕人,是多麼遺憾的事情。而那個人是歐離,她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她的聲調很平穩,「但嚴格意義上來說,我的媽媽……才是破壞了他們家庭的那個人,也就是大家口中的……第三者。」短短的一句話,她卻頓了好幾次。

  江城眼中閃過一抹驚異,他也曾經調查過何楚的背景,最終一無所獲。當一個人存心隱瞞自己的過去時,其實別人不會有太多的途徑可以探知,而小說裡能挖到隱私的偵探,在現實中也很少存在。更何況,對何楚的過去,他們遠遠沒有到刨根問底的程度。每個人都會有傷痕,如果她希望徹底地隱瞞,那麼他們也應該尊重她的選擇。如今她開口,是因為真的將江城當做朋友。江城安靜地坐著,等待著她的那個故事。已經被塵封了許久的往事,隨著夜色一點點地浮出了水面。

  「我的生父算是個成功的商人。」何楚看了看表情複雜的江城,將視線再次集中到茫然的夜色中,「大約因為他在那個不大的城市裡小有資產,所以才找上了我的母親。」

  「從小我就對父親的印象很淡,他更像是一個收房租的,很長一段時間才上門一次,只是不收錢,反而給我們留下很多錢。不過即便他再怎麼渾蛋,母親恐怕也很喜歡他吧。所以她拼了命地要我學這個學那個,我的成績要好,鋼琴要出眾,各方面都要領先……而這一切,只是為了能讓他笑一笑。她很懦弱地守在房間裡,他不讓她出去,她就不出去。她超乎尋常地聽話,在我的印象中,他們從未有過爭吵。但這樣的女人就好像菟絲花一樣,如果沒了依傍,會枯萎得很快。」

  她的臉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有點兒苦澀,有點兒諷刺,但立刻消失在唇角。

  「似乎他是出門去做生意,去了很久。很可惜,我並不是母親心中的依靠,那個男人才是。她沒有等到他的電話,但又不敢去他真正的家中詢問他的下落,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一直等啊等,在她熟悉的街角,在她熟悉的窗邊,每天苦苦期盼。我拿回來再多好成績都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她從來不會在意。」

  她的聲音有點兒低啞,再次喝了口酸梅汁,才淡淡地繼續開口:「這樣一下子就過了一年。有一天我回家後發現她不在,而之前她雖然迷戀那個人到荒謬的程度,但起碼每天還是給我做飯的。我著急地四處尋找,最後在醫院發現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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