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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在一次約見時,車田康介和黃詩怡訂好,在江醫舊解剖樓見面,一起勘查他最近發現的解剖樓裡保留的當年江京淪陷時日軍做惡的痕跡。其時黃詩怡和兩人已相交有日,對兩人相當信任,雖然對這約會有些猶豫,但轉念想到了一個萬無一失的辦法——為了不給同時有約會的男友關鍵添麻煩,她叫上了褚文光去解剖樓和她見面。

  不料褚文光進樓時就被在外面潛伏放風的井上仁發現,井上仁偷襲,擊昏了褚文光。

  黃詩怡和褚文光慘遭殺害。黃詩怡隨身帶的書包裡有不少她以前陸續積攢的證據,被付之一炬。

  兩人用解剖手法殺人,很大的程度上是想嫁禍於關鍵。「諸葛勝男」的安排,也正是讓關鍵無法洗脫嫌疑。而當山下雄治一行來到江京,找關鍵進行實驗時,兇手發現,一個新的機會降臨,通過這次實驗,他們有可能會發掘那被山下雅廣掩埋的陶藝品和秘密。

  任泉調戲黃詩怡的「爆料」其實只是一段小插曲。為警方增加一些頭痛和枝節總是好的。方萍的被殺,同樣是段插曲,不但是兩個惡魔的「即興表演」,也有著一舉多得的深意:可以嫁禍于任泉;或者讓警方迷惑于為何任泉和關鍵同時出現在現場;分散警方的注意力,增加不必要的頭緒。

  蔡修女的死,則是因為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為了秘密監視實驗的進展,兩人經常從井口進入地下建築,再由地下建築進入美術館。因為蔡修女每次的巡遊毫無規律,兩人在井口的身影終於被蔡修女發現,疑為魔鬼。於是蔡修女在井口放了十字架鎮邪,被兩人看出,斷然下了殺手。對聖母堂的調查揭示了一段更震驚的歷史:蔡修女之前,另有幾名教堂的主持離奇去世。顯然,這些主持知道一些鮮為人知的秘密,也必定和那地下試驗基地有關——小梁村的壯丁從井口爬出後,「秘字426部隊」的日本憲兵接到告密後尾隨而至,很有可能就是在聖母堂裡逮捕了逃跑的苦力。當時聖母堂的神職人員多少會將逮捕事件和附近神秘的「大東亞藥物經營局」聯繫起來。日本戰敗後,「秘字426部隊」成為了永久的秘密,很可能日本情報部門也有間諜留在了江京,監護著這個秘密。他以隱秘的方式警告聖母堂的那些神職人員,並殺害了對研究所產生了興趣的偵探,繼而又監視著神職人員們的舉動,每當他們準備講出那段遭遇時,就下手殺人,使中西醫研究所和聖母堂也都成了民間傳說中的「鬼地」。後來車田康介和井上仁到江京來「接班」,這一恐怖的傳統,也保留了下來。

  兩人最近殺人的方式,採用類似當年日本部隊秘密試驗的活人體解剖,也有多重意義:對過去「秘字426部隊」那些軍醫「英雄」們的崇敬模仿,包括不用麻藥(為了觀察人體對細菌和其他毒物的純正反應,日軍的活人體解剖往往不用麻藥,避免麻藥對介入物的干擾);同時,解剖時採取特定的手法,便於嫁禍給關鍵或任泉這樣有醫學背景的人物;當然,還有就是製造恐怖,威嚇警告潛在的知情者,管住自己的嘴。

  「所有這些都是他們犯的惡,那麼,莫非十年前佐智子父親安崎仁濟的死,也是他們……」只是關鍵留下的最後一個疑問。

  巴渝生翻著手中的資料說:「現在我們終於可以有目的地請日本警方為我們查了些資料:安崎仁濟的父親安崎宗光、山下雅廣、和黑木勝同是奈良子弟,又是戰友。安崎宗光自盡後,他的遺孀和遺腹子安崎仁濟一直受黑木家的救濟。安崎仁濟整個大學教育的開銷,都是由黑木藥業的基金會贊助的。我想,安崎仁濟青年時期的軍國主義立場,多半也是受黑木勝的薰陶。所以他對這個地下試驗基地的瞭解,並不奇怪,甚至可能很直接。

  「不過,十年前安崎仁濟的江京之行,使他的政治立場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此事他只是在長途電話裡,隱約向他夫人提及。當然,也可以從他向博物館捐贈小梁村皮影一事間接地看出。他的思想轉變,很有可能向偽裝的兩位元『左翼』記者提起,兩人知道安崎仁濟掌握了地下試驗基地的秘密,怕他今後說出去,因此在安崎仁濟勘察聖母堂水井裡秘密通道時,下了殺手。那個被認定為兇手的小流氓,現在看來,只是個替罪羊,他被兇手告知聖母堂裡有位有錢的日本人,很容易就動了搶劫的心。但他趕到聖母堂時,安崎仁濟已經中了刀。小流氓拿走了安崎仁濟的錢包,被蔡修女看個正著。他當然沒跑出多久,也被兇手滅口,製造了個兩敗俱傷的假相……這些都是分析,我們還在等嫌犯最後的招供。」

  「可是,安崎仁濟為什麼會突然改變了政治立場?」

  「無人得知。但從現有的線索看,他還是個認真的學者,他在中國的考察過程中,去了幾乎所有日軍犯過極大罪行的地區,也閱讀了大量的資料,以治學的態度研究了日本侵華的史實,對日軍犯下的罪行和中國人民所受的損失有了全新的認識;我甚至推測,他以博物考古工作者的技能在聖母堂發掘出了小梁村的那套皮影戲,很可能正是逃亡壯丁在緊急情況下掩埋的,這些,直接對應上他所瞭解的『秘字426部隊』慘無人道的試驗,有良知的人幡然醒悟,也很自然。」

  關鍵默默點頭,說:「所以他們整個瘋狂殺人的初衷,就是為了掩飾那段醜陋的歷史,他們暫時不殺我,也是希望通過我的特異功能,在實驗進行中找出他們五年前沒能拿到手的山下雅廣手記。沒想到,我的確幫山下雄治找到了他父親遺世的藝術品,靠的卻並不是我的特異功能。」

  巴渝生說:「可不是!他們處心積慮,想掩蓋那段歷史,但天理昭然,歷史,最終都是掩蓋不了的。」

  「這麼說來,我在地下通道以及地下試驗基地裡所感受的劇痛,一定就是來自那些被折磨致死的『馬路大』,來自所有的冤魂。我現在,終於完全明白了精神病學專家遊醫生對我的啟發,我這個人,我承受的那些痛,我的特異功能,都有著存在的意義,也就是揭示那段歷史的真相。」

  65

  出了機場大門,關鍵又立了一陣,心頭一絲眷戀良久不去。

  山下雄治處理好了在江京的所有事項,訂好機票,帶著安崎佐智子和豐川毅返回日本。關鍵和佐智子之母到機場送行,互道珍重後揮手而別。

  一切過得這麼快,仿佛只是喘息之間。

  此刻,一架剛起飛的國航波音747飛機轟鳴著從頭頂掠過,關鍵想:「他們就這麼走了。」忽然感覺,近日來所受的驚悚,共患的磨難,竟讓他對那個如今已煙消雲散的「實驗小組」有些依依不捨。

  忽聽身後一個清脆的女聲說:「哪天請我吃壽司啊,你說話要算數哦?」

  關鍵一驚,轉過身,只見歐陽姍笑靨如花,心頭不禁一茫然。

  尾聲

  雪夜清冷,熄燈後的江醫一附院病房大樓格外靜謐。各樓層長長的走廊暗如樓外的夜色,只有偶爾進出辦公室和病房的值班護士在黑暗中留下幾條飄忽的白影。

  三樓的走廊盡頭是間住院醫師辦公室,關鍵獨坐疾書。送走了山下雅廣和安崎佐智子等日本友人,他又回到了平靜的大學生活。過去數周裡,動盪不安,多少荒廢了實習的教程,白日裡便多接了幾個大病史,一直寫到現在。

  久坐之下,前幾天在研究所地下被碎玻璃刺出的背傷又開始作痛,嚴重擦傷的手腕和臂肘也在無聲地抗議。他不得不站起身,讓疼痛的肢體課間休息一下。

  窗外,下著入冬後江京的最大一場雪,路燈下,降落的雪片泛著幽暗的光。

  想起去年那個雪夜,和黃詩怡出了晚自習,相擁著去門口吃水餃。

  小碟裡,紅紅的辣椒醬,小桌旁,紅紅的青春的臉。

  此刻,她在哪兒?天堂裡,雪雲之上,她在微笑嗎?也在思念著我嗎?

  還是,又回到了人間?就在樓外那白色世界裡!

  遠處,樓門前,如瀑長髮,黑色皮風衣,正是黃詩怡!

  關鍵揉了揉眼睛,再看樓下,夜已深,探視時間早已過,四下沒有一個人影。

  即便有這麼樣一個女子,長發黑衣,也談不上什麼特徵,隨處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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