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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我想,剪紙上為什麼縫了這麼一道?不著村不著店的這麼一截線?我就用鑷子挑開針腳,這才發現,去掉那根線後,感覺這片布有上下兩層。我又忙活了一陣,總算『撕開』了這片布,果然是上下兩層。」

  劉石材輕輕一抽,抽下了布頭上的那根線。

  「有線的這段,上下兩層布片兒之間是中空的,其他沒線的部分,上下兩層布被粘在一起,大概是麵糊之類,能粘緊,也能拆開。」劉石材輕輕扯開那塊布片,上下兩層分開了。「你們看吧,下面這層布面上,被線縫住的,是啥?」

  一個暗色的十字架!

  「如果光線好,這個十字架是發暗的紅色,特像是……用血劃的。」劉石材深吸了一口氣,打了個哆嗦,垂下頭。

  關鍵說:「所以,你在江京市內所有的教堂附近轉悠,終於有一天,找到了這兒……」他忽然往回疾行。三個人很快來到小草坪中心那鐵檯子邊,關鍵向西北方一指:「然後你看見了聖母堂樓頂的十字架。」

  「我當時腦子裡『嗡』的一下,只有一個想法:我姥爺到過這裡,他在這塊布頭上告訴後來人,他到過這兒!」

  不知為什麼,關鍵的耳中真的「嗡」的一下,腦中只冒出一句話:「中西醫藥綜合研究所,本排行榜第一名得主!」

  這是歐陽姍《江京十大鬼地排行榜》中的一句話。

  「所以,在這檯子上燒紙的,是你?你認為你姥爺在這兒去世?」

  劉石材點點頭:「是啊,人只有在快死的時候,才會想方設法把消息傳出去,如果那血劃的十字架是我姥爺要傳出去的消息,難道不是在說,他被困在這兒了?」

  「而且,一定被困得很嚴,所以要用如此隱秘的方式傳消息。」關鍵說。

  安崎佐智子忽然說:「不要那麼早下結論,這裡猜測的成分太大了。」

  劉石材說:「我這段日子裡,就在這附近轉悠。我找到過那個教堂裡的老修女,問她知不知道,結果一問三不知。也許是我在這後院轉悠得太久了,那個姓黃的小姑娘對我有了懷疑,有一天忽然走過來問我,並且說,在教堂裡也見過我,覺得很奇怪……」

  詩詩也去過聖母堂!

  「我把剛才講的這些都告訴了她,她說,她會幫我查些資料,比如我們小梁村的歷史,江京這兒在抗日戰爭那陣子的歷史,還有這個研究所,那個教堂。她和我約好,那天晚上,我已經記不清是哪天了,十一點左右,在這兒見面,告訴我所有她能查到的東西。我當然感激不盡,只不過有些納悶兒,她咋會這麼熱心……我在大城市裡打工有些年頭了,知道你們城市裡的人……不管怎麼樣吧,我也沒別的辦法了,我就只好相信她了,天天等她的消息,可是,我幾乎每天都到這兒來,她可再也沒有來過,今天才知道……」

  關鍵和安崎佐智子又彼此對視一眼,關鍵說:「這樣吧,她沒能告訴你的這些東西,我們會繼續幫你查,總之會告訴你,好不好?」

  51

  實驗剛剛結束,關鍵和安崎佐智子並肩走出面向研究所後院的樓門。

  「沒想到,這居然是最後一次實驗。有沒有覺得有些突然?」

  「有……也可以說沒有。」安崎佐智子說,「你白天主要在醫院,而我和山下博士一起工作的時間多,這些天來,看得出,他有些情緒化。」

  關鍵知道,山下雅廣的「情緒化」,也不過是達到了普通人喜怒哀樂的水準,一般人也看不出來。「也許,是因為至今實驗還沒有出什麼明顯的結果吧。」

  那古怪的小鐵檯子前,劉石材沒有爽約,已經等在附近。

  「你們查得咋樣了?」

  關鍵看了一眼安崎佐智子,說:「佐智子是查資料的主力,還是請她說吧。」

  安崎佐智子點點頭,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想怎麼表達,說:「我先是查了關於你們小梁村的資料。劉先生你說得不錯,小梁村全體青壯年集體失蹤的事兒,在你們縣誌裡都有,絕非傳言。小梁村的皮影戲,也的確曾被稱為『陝南三絕』之一。捐贈皮影給博物館的日本學者,也正是我父親。」

  短暫的沉默中,只有一聲歎息。

  「顯然,我父親不知怎樣找到了這套皮影。我們接著查了研究所的背景,」安崎佐智子深吸了一口氣,「才有些後悔,為什麼我們沒有早將注意力放在研究所上。」

  關鍵說:「我們並非沒查過,知道它前身是國民黨政府的中草藥管理局,解放前鬧過鬼,但這裡一直是安全的——研究所本身從沒有出過事兒,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人在做實驗——所以我們的注意力都在聖母堂、解剖樓那樣的地方。」

  「我們的確查過,但沒有往深裡查。我們也是在他人的幫助下,分頭查到了一些珍希的資料。首先是比較容易查到的,研究所大樓是一九二零年代由英國建築師設計建造,是英租界主要的商務大樓之一,裡面有貿易行會、信貸所和銀行。同樣一個建築設計師,設計建造了現在的江京美術館大樓,當時稱為『遠東藝術博覽館』。到了三零年代初,大概因為當時局勢越來越動盪,商務大樓的各英資部門都撤出了江京,這裡成為了江京靜生生物調查所,相當於植物研究所。讓我很吃驚的,是現在的中西醫藥綜合研究所和江京美術館,在一九三零年代末和四零年代初淪陷時期,曾合併成一個部門:大東亞藥物經營局。」

  「被鬼子軍占去了?」劉石材聽得有些迷糊,但還是有了個大致概念。

  「確切說,被日本的商人占去了。大東亞藥物經營局的本部設在日本東京,公司的日本名是『光太製藥經營株式會社』,是一家私營藥物公司。大東亞藥物局是這個公司在江京區域性行銷點,華中、華北、華東一帶,日本和中國以及一些東、南亞國家的藥物進出口,無論是中藥、西藥、中成藥,軍用和民用,都有這個經營局的參與。」

  關鍵說:「乍一看,這好像也不算太離譜,發戰爭財的人哪個年代都有。」

  「但仔細再查一查,想一想,有兩個疑點:一是大東亞藥物經營局的性質,從檔案館現存的一些材料看,它們基本上是買空賣空,即便偶爾直接經手藥品貨存,單單一個美術館大樓,或者研究所大樓,已經有足夠的貯藏空間,為什麼要合併這麼大一塊地盤?還是一個經營局的人員配給。這大東亞藥物經營局的員工總數是大約三百人!」

  劉石材說:「難怪要這麼大地盤,如果三百人都住宿舍,也可能要住掉一棟樓啊?」

  「而在廣州同是由『光太』經營的『大東南亞藥物經營局』,業務量和利潤都接近于這大東亞藥物經營局,卻只有二十四名員工!」

  劉石材說:「的確有些奇怪。」

  「最奇怪的是第二個疑點。大東亞藥物經營局掛牌在一九三九年四月,真正開始運作,卻是在一九四零年十一月。有整整一年半的時間,根據江京市檔案館的資料,這大東亞藥物經營局都在做『維修』。」

  「一年半的時間裝修?」劉石材做過建築和裝修,從沒聽說過這麼差的效率。

  關鍵說:「這對一個急於發戰爭財的公司來說,的確是太長了。什麼樣的裝修,要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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