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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17.

  菊野勇司用螢光噴漆,在四號展廳地上畫了三個長條形的框架。其中兩個框架在展廳的西北角,另一個離展廳門口不遠。安崎佐智子說:「根據當年的照片記錄,菊野勇司先生畫的,就是死者屍體被發現時的方位……。」

  關鍵一動不動地盯著其中的一個框架許久,又在另兩個框架前踱了片刻,才說:「門口的,是那位日本警衛,牆角這兩具屍體,應該是中國警衛黃冠雄,和山下老先生。」

  山下雄治的聲音裡略有些激動,「你居然能看出每個屍體是誰?」

  「我哪裡會看出來,只是推測——警方將黃冠雄列為懷疑物件,一定有些依據。山下老先生被害的屍體在黃冠雄身邊,有可能是黃冠雄先殺了老先生,然後被同夥殺死。」

  「噢,是這樣的……」山下雄治有些失望,「你分析得不錯。這裡躺著的,的確是先父和黃冠雄的屍體。警方懷疑黃冠雄,另一條可以算作證據的發現,是先父被害時穿的衣服上,遍佈了黃冠雄的指紋,甚至一兩根毛發。黃冠雄的風衣上,也有先父的指紋。」

  「扭打搏鬥的可能性?」這回是關鍵有些失望了。如果黃詩怡真的一直在試圖洗清黃冠雄的嫌疑,豈不是徒勞?

  關鍵盯著地上的一個框架又看了一陣,忽然跨進了框架。

  他的雙腳,仿佛被地上的一雙手,緊緊抓住。四周頓時暗下來,身邊的一切都迅速旋轉起來,仿佛這樣就能飛越時間的阻隔,回到2001年那個夜晚。無形的手抓得奇緊,同溺水的人抓住了賴以浮沉的依靠。關鍵努力試了幾下,還是沒能擺脫。低頭看去,只有模糊不清的一片,伏在地上,框架之外。

  那是黃冠雄的身影嗎?為什麼死死抓住我的雙腳?

  因為雙腳動彈不得,關鍵只好也俯身,雙手撐地,向前爬行,想甩脫那雙手。地上那團模糊不清的黑影,被關鍵向前拖動了半米,逐漸充斥了螢光漆粉畫出的那個框架。

  關鍵低下頭,再次望向那團黑影,雙眼仿佛被一刺,看見了四濺的血花。

  安崎佐智子沖上前扶住了關鍵。就在這一刹那,黑暗消散了,陰影消失了,緊抓住關鍵雙腳的那雙手鬆開了。

  「佐智子,請不要忘了,一切需要聽我指揮!」山下雄治試圖冷靜地說出這句話。

  「對不起,山下博士。他剛從地道過來,已經受了很多痛苦,我怕他支持不住……」

  關鍵逐漸明白過來,顯然剛才自己突然出現異樣,山下雄治想看個究竟,示意眾人等一下,多觀察點時間,但安崎佐智子擔心關鍵的身體,還是自做主,扶起了關鍵。

  山下雄治沉著臉,走上前低聲問:「關先生,你沒有身體不適的感覺吧?」

  關鍵搖搖頭,感激地看一眼安崎佐智子。也許黑暗中看不真切,他覺得安崎佐智子的眼光是冷的。為什麼,從關切,到冷漠,只在轉眼之間。

  「那你為什麼……」山下雄治看著那個框架。

  關鍵也盯著那個框架,良久不出聲。又想了一陣,指著剛才踏入的那個框架:「黃冠雄被殺的時候,不是在這裡……他開始並沒有完全死去,試圖抓住什麼,還爬了一小段,但最終還是被兇手在他的頭上,補了一槍。所以他第一次被擊,是在地上這個框框之外;這個框子的位置,是他被第二次擊中,最後死亡的位置。」

  山下雄治的驚訝已透出他一貫冷靜的語調:「居然是這樣的!你沒有說錯,黃冠雄的確是身中兩傷,胸口是刀傷,後腦是槍傷,你是怎麼……。」

  黑暗中,關鍵仍能感覺眾人的目光還在自己身上,尤其安崎佐智子那陰晴不定的神情,說:「剛才的那些想法,並非親眼所見,只是推論。我剛才感覺,雙腳被一雙手緊緊抓住……」

  18.

  片刻工夫後,展廳裡已佈置成了一個大實驗室。

  菊野勇司對關鍵說了一句什麼,安崎佐智子翻譯道:「開始吧。我們設置了一些儀器,有些是測你的生理反應,比如呼吸頻率、心電圖、腦電圖;有些是研究特異功能和非自然科學常用的儀器,比如電磁場檢測儀和紅外攝像裝置……」

  豐川毅忽然插嘴說:「我們正在火速訂租一台痛覺分析儀,這種儀器,因為成本高,全世界只生產過八台,可以分析你的痛覺究竟從何而來,是否誇張……或者根本沒有。」

  安崎佐智子翻譯完,瞟了豐川毅一眼,微微搖頭。

  關鍵對豐川毅滿帶奚落的話並不覺得驚訝,也不予理睬。畢竟自己也困惑於這一切。「我總有種感覺,擺這麼大的排場,只怕會一無所獲。」關鍵望向任教授。

  豐川毅並沒有歇手之意,笑道:「至少可以看我們這些所謂的科學家們如何出醜。」

  要「出醜」倒也不難。任泉和豐川毅為關鍵「披掛整齊」後,他看上去就已經很有特色了。隨身掛滿遙測的儀器,幾根電線,從腦後的一片塑膠板一直拖到屋角的一台儀器。

  關鍵的眼前,除了漆黑一片,只有一片漆黑。

  他盯著地上一個發著螢光的框子,詭異的螢光,讓黑暗更沉更深。這是關鍵視野裡的全部。他在努力讓自己專心,專注於這片黑暗,和橫陳過三具屍體的兩處地面。

  一無所獲。

  這一切,純粹的偽科學。到頭來,我只是個普通不過的大學生,那所謂的「天賦」,會不會只是一種古怪的心理現象,或者說,「變態」

  的心理?他又專注了片刻,意識清醒,腦子裡空空的,又好像滿滿的。滿滿的思念和追憶。你們在那連著儀器的顯示幕上,能看見我的腦波的每一起一伏,都是在想念詩詩嗎?

  關鍵的眼睛又濕漲了起來。這些天的夜裡,他仿佛總能聽見黃詩怡被殘害時的慘叫。慘叫聲如此真切,仿佛就在耳邊。是啊,這的確是黃詩怡的慘叫,從遠處傳來!

  慘叫聲不絕於耳,微弱,感覺很遙遠。詩詩被害在江醫解剖樓,怎麼會在這兒?

  時不我待。關鍵猛然起身,箭步沖出了展廳。

  跑到走廊裡,他又停住腳步,迷惑了,淒厲叫聲從何而來?隱約的,似乎是樓下。

  入夜後的美術展覽館,走廊和各處廳堂都光線暗淡。關鍵從樓梯摸黑下樓,到了那個漆黑的電錶房和地下走道。黃詩怡的叫聲更清晰了些。

  通往地道的門開著。

  19.

  不知為什麼,當燈光亮起,關鍵感覺剛才的一切,黃詩怡的叫聲、黑暗中的摸索,沖進地下通道後,如惡潮洶湧的疼痛,都沒有發生過。他躺在研究所那張熟悉的實驗床上。

  他坐起身,安崎佐智子正將他身上聯接著的各類儀器和電極一一拆下。

  任泉教授說:「今晚我們觀察到一個新的現象,你在專注的時候完全摒棄了外界的干擾,或者說,你掌握了一種『自我催眠』的能力。這種自我催眠至少有一個好處,我們推你回來,經過那段地下室的時候,你看上去並沒有過多地被疼痛打擾。」

  關鍵迷惑了。莫非,這一切再次說明,他不能相信自己的意識?也許,自己會不會正是在所謂的「自我催眠」狀態下行兇?殺害了黃詩怡,殺害了褚文光?

  任泉繼續說:「剛開始一小段時間,你有些焦躁不安……甚至捂住了頭,我差點兒又要過去幫你把電極去下,但山下博士認為,從收集資料的角度說,那時最有價值……」

  「什麼樣的數據?你們從儀器裡看到了什麼?」

  任泉遲疑了一下,正要開口,安崎佐智子忽然說:「對觀察結果的商討,按規定,應該通過我菊野勇司,或山下博士。」不知什麼時候,菊野勇司已經走了過來,不難聽出,安崎佐智子只是在翻譯菊野勇司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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