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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時間又過去了幾分鐘,我開始驚慌,拍著電梯門大喊:「喂,喂,有人嗎?外面有人嗎?」電梯裡的燈抖閃了幾下又滅了。我趕緊上前按緊急鈴,可是沒有任何人回應。此刻的我,滿臉通紅,慌張失措,呼吸急促,小說和電視裡面關於電梯悶死人的恐怖情節鑽進我的腦中,可我正是如花年華,現在還不想死啊!

  生活中令我時刻抱怨的小事零零碎碎鑽進我腦海,採訪中遇到的難題、編輯室主任和同事在背後對我能力的質疑和竊竊私語、我和劉阿姨林小河糾葛的複雜心事,還有與莊的那段時刻折磨我的往事,以前都覺得重如泰山,無法拋下無法放棄,可現在一切如煙如塵,輕輕地飛出我的腦海。

  生命之路有誰是一帆風順的呢?即使有非議又如何,有磨難又怎樣,我的影像在莊博涵的照片上已經褪色又如何?

  只要陽光能夠照耀,雨水就不會持續太久。但如果沒有了生命,一切都是水中花、霧裡景,為什麼以前我總是將無謂的失意放大,而忽略了生活真正的意義?

  「工作人員就算收到信號,趕過來也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也許見我長時間沒有說話,以為我被嚇到了,他輕聲說,「你別太緊張了。」

  「那怎麼辦?就一直等嗎?」因為他的存在讓我覺得不那麼孤單,我說話間也沒有剛才那麼緊張不安了,只是擔憂仍在。

  「你這樣大吵大鬧只會耗費精力,還不如等待別人救援。」他好像永遠都那麼冷靜。

  他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我背靠著電梯光滑的牆面,緩緩滑落坐在地上,兩個人開始短暫的沉默。不一會兒,他不禁失聲叫道:「這是什麼東西?」

  在這樣一個緊張的時刻,我竟然有些黯然失笑,黑暗、危急讓每個人的神經都變得脆弱,他的平靜也是故作鎮定,一隻毛毛熊就將他嚇成那樣。我忍住笑說:「只是一隻毛毛熊而已。」

  「那這又是什麼?」他抓起一樣東西揚一揚。

  「拜託,這是我的手。」我沒好氣地說。

  他趕緊甩開我的手,可能有些尷尬,但又不知道如何解釋,於是在黑暗裡,一個勁兒地聽到他的乾咳聲。

  狹小的電梯裡,長長的沉默再一次開始蔓延,我拼命在腦海裡想著話題,我想問問他是誰,是不是我見過的那個人。可磨蹭半天還是沒有問出口,這樣等下去簡直讓人窒息,於是我說:「要不咱們來猜謎語吧?」

  「謎語?小孩子玩的玩意兒,誰和你猜!」他回絕了我的提議。

  「要不你給我講個故事吧?」我再次問。

  不一會兒,電梯恢復平靜,可門還是沒有打開。我的手和他的手緊緊地抓在一起,我趕緊鬆開他的手。

  我乾咳一聲,沒頭沒腦地對他說了一句:「剛才那個謎語的謎底是:百思不解。」

  「這也算謎語?」他提出質疑。

  「怎麼不算?至少你沒有猜出來,按照承諾現在該你講故事了。」

  「哎……我哪有什麼故事?」他為難地說。

  「不行,這可是你剛才答應過的,男子漢,一諾千金。」

  「好吧,我給你講一個寓言故事,」他長歎一口氣然後說,「從前有只蜜蜂,尋遍了整個花園然後停留在一朵玫瑰花上,它愛上了這朵玫瑰花,從春天到冬天一直守侯著它。」

  這時電梯的對講機裡傳來聲音:「喂,喂,電梯裡面有人嗎?」

  我一下子從地上跳起來,喊道:「裡面有人,快救我們出去!」

  「電梯故障很快就會排除,你們馬上就可以出來了。」

  跟維修人員通完話之後,我繼續問黑暗中那個他:「後來呢?」

  「冬天來臨,玫瑰花枯萎了,蜜蜂仍拼命吮吸,因為它以前從這朵花上吮吸到的都是甜蜜。但是,現在在這朵花上,蜜蜂吮吸的是毒汁。蜜蜂知道這一點,因為毒汁苦澀,與以前的味道有天壤之別。於是,蜜蜂憤不過,它吸一口就抬起頭來向整個世界抱怨:『為什麼味道變了?』終於有一天,蜜蜂振動翅膀,飛高了一點……」

  說到這裡的時候,電梯又開始搖晃,然後迅速升高,終於停住,門打開了。外面站著幾個工作人員,我抱著毛毛熊走出去,站在電梯口等他出來。

  我看到了他,驚呼:「是你!」

  是那個醫生許諾,怪不得他一進來,我便感覺一股熟悉之氣。這次他換上了醫院裡的裝束,身著白大褂,但無論他著什麼裝束,都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孤渺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寂。

  他不像我那麼激動,孤傲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回答:「是啊,一進電梯我就知道是你了。」他似乎已經忘了,在黑暗的掩飾之下,他是如何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給我安慰,給我信心,可現在的他,又恢復到以往的傲然和冷漠。

  「許諾,你怎麼這樣……」我為之氣結。

  他可不管我生不生氣,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將背影丟給我,這個冷冷的許諾醫生。

  「喂,許諾,你站住,我還有事情想問你。」我不滿地叫了起來。

  「什麼事?」他問。

  「謝謝你。」我毫不示弱地說。我喊住他,是為了說出這三個字,當然還有另一個目的,「這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麼?」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緩緩道出這個故事的結局:

  「這時,蜜蜂發現,枯萎的玫瑰花周圍,處處是鮮花。」

  也許是我的錯覺,但是我分明聽到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沙啞。

  3

  我走進病房,林小河已經醒了,我們互相對望,溫和而客氣地笑,第一次沒有渾身帶著利刺迎接對方。

  「你什麼時候的手術?」我問她。

  「明天下午三點鐘。」

  「哦,那個時候我正好有個採訪,就不能來陪你了。」

  「我本來就沒什麼事了,你忙你的吧。」她客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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