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乾乾 > 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 | 上頁 下頁
七五


  我拉著他袖子的手指忍不住捏緊了一些。

  我們都是從小地方上城市來念大學的,我們那裡一踏出大街就有笑容憨厚的大叔騎著看起來會散成一攤零件的摩托車問你,孩子要去哪裡啊?所以大學的時候我看到蜘蛛網一樣的公車和地鐵路線我就傻掉了。於是我無論去哪裡都是跟著江辰,他負責帶著我在那些複雜的公車地鐵中來回轉換,我從來都不用花心思去想哪條線到哪裡,從來都不需要擔心坐錯方向。

  後來畢業剛開始工作那陣子他還特地帶著我坐了很多趟公車地鐵,從他實習的醫院到我住的地方再從我住的地方到我公司,再從我公司到他實習的醫院,他還編了一段口訣讓我記住——「醫院公司,過馬路304;家裡公司,過馬路507;家裡醫院,過馬路216」,他說你要記住,口訣裡的地點倒過來的時候坐同樣的車,但是不用過馬路了。我說知道了知道了,我哪裡有那麼笨。雖然知道了,但是我還是偶爾會坐錯,坐錯之後就隨便找個站下車然後涎著臉打電話給江辰,讓他來領我回去。

  再後來我們分手了,我換了公司和住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在本子上記了每一條路線,但還是頻頻坐到反方向的車。某次加班回家,一上公車就開始抱著車柱子打盹,醒過來之後發現公車路過的地方我完全不認識,情急之下掏出手機想打電話讓江辰來救命,在按下撥出鍵那刻我突然醒悟過來,抱著柱子就開始瘋狂地流眼淚,不知道的人還以後那柱子是我失散多年的生母。

  那時我身旁站了一個頭髮染得像夏日雨後彩虹的女孩子,她嚼著口香糖悲憫地看著我說:「你沒事吧?是不是哪裡疼啊?」我說:「我坐錯車了。」她聽完一愣,然後也快哭了,她說:「你害我把口香糖吞下去了。」

  然後我也一愣,接下來看著她我就一直哭,眼淚與鼻涕齊飛的那種哭法。我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害你把口香糖吞下去的,不然我賠你一條口香糖好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坐錯車的。對不起我現在才想起我真的沒有人可以依靠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對不起你不要怕我,我真的不是神經病。

  那個彩虹女孩子在聽到「神經病」這三個字的時候默默地往旁邊橫著挪了幾步,停站時車門還沒完全開啟她就掰著門飛奔了出去。

  我歎了口氣,如果時光能倒流到那個時候,我真的很想,很想心平氣和地跟那個彩虹女孩解釋,解釋我突如其來的無助,解釋我突如其來的想念,解釋我真的不是神經病……

  人生啊,你有時很難衡量,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痛苦還是得到了又失去痛苦。我鬆開了江辰的袖口,抓住他的小尾指晃了兩下,總歸還是失而復得比較幸福。

  江辰反手微微用力握住我的手,「別晃。」

  我撇撇嘴,扭頭看到路旁有在賣烤紅薯的,「看,烤紅薯。」

  「哦。」他說。

  我停了腳步不肯走,「我想吃。」

  「不乾淨,燒烤致癌。」他又說。

  我明顯看到烤紅薯的大叔表情一僵,一付要丟火炭過來的模樣,只好先掐著江辰的手臂肉擰了一圈說:「胡說,烤得那麼香,你現在就去給我買。」

  小時候我要是揍了別家小朋友被投訴,我媽肯定搶在人家的媽媽開口前就對我進行一番又打又罵,她說那叫先下手為強,這樣人家媽媽也不好意思多說什麼,我倒是覺得人家媽媽是怕一開口撩起我媽的脾氣,我媽會失手把我打死……

  江辰一臉無法置信地看著我,我覺得他是沒有料到我這麼溫柔得能掐出水來的人也會家庭暴力。

  我惡狠狠地瞪他,「給我買紅薯!」

  「買就買,發什麼神經。」他一邊小聲地嘟囔著一邊掏錢包,「老闆麻煩給我兩個烤紅薯。」

  老闆用紙袋子包了兩個紅薯遞過來,末了還不忘強調兩句,「我的紅薯吃了強身健體,什麼致癌都是胡說八道。」

  江辰一愣,笑著說:「不好意思,剛剛嚇唬我女朋友來著。」

  拿到熱騰騰的紅薯後我堅持要邊走邊吃,江辰說你就吃吧,離我遠點,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認識你。

  我一剝開番薯皮,一股香噴噴的熱氣就竄進鼻腔,一口咬下去只覺滿嘴綿綿密密都是紅薯的香氣。

  我舉了紅薯到江辰嘴邊,「很好吃,你吃吃看。」

  他避開,拿著手裡的紅薯給我看,「難道我沒有嗎?」

  「咬一口嘛。」我勸他,「真的很香,你現在不吃的話此生一定都在悔恨中度過,相信我。」

  他拗不過我,最後只好勉為其難地咬了一口,只是這一口就咬去了我大半個紅薯……心疼死老娘了。

  回家的路程走路大概至多也才十分鐘,但我為了把兩個紅薯都分吃下去,硬是走了二十多分鐘還沒走到社區門口,江辰火了,說你自己在路上吃吧,吃完了記得回家,然後他就氣衝衝地回家了。

  我帶著滿足幸福的微笑在樓下把紅薯吃完了,期間還引得三樓黃太太的女兒在地上滾了一回說媽媽我要吃她的紅薯。

  罪過罪過。

  回到家的時候江辰在看球賽,我撲上去揍他,「我讓你丟了我就跑!」

  他不躲不閃,笑著任我又掐又咬,「反正你死活都會跟上來。」

  ……

  這種被吃定了的感覺實在很叫人氣餒,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也許所謂愛情也不過就是那樣子的一種心情,那樣子力不從心的無可奈何。運氣好的甜蜜;運氣不好的傷心。

  我枕在江辰的大腿上,用手指去摩挲他下巴,沒想到他看上去乾乾淨淨的樣子倒是有胡渣,摸上去刺刺卻不紮人。我感覺就像是小時候偷偷打開爸爸的工具箱,摸到裡面那被爸爸用舊了的砂紙。

  江辰低頭把視線從電視上移到我臉上,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會兒,才說:「你這樣躺著,臉好大。」

  ……

  我記得有那麼一種說法,說是如果一個男的很喜歡很喜歡一個女的,他就會忍不住想要欺負她,看著她哭喪著臉的樣子他就能夠得到一種心理上莫名其妙的變態滿足。我決定以後就堅持這樣的說法一百年不動搖,不然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第45章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江辰去陪他爸媽和李薇,期間他打過電話給我,說是在一個什麼園看雕塑,我一聽雕塑這兩個字骨子裡的藝術家細胞就開始狂吼著叫囂,假設我的藝術細胞是有嘴的。

  我問江辰說那是什麼樣的雕塑?他說人,動物。

  我又問他說那用的是什麼的材質?他說金屬,石膏。

  我又問他那線條優美不?他說不是直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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