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乾乾 > 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 | 上頁 下頁
二九


  而恰巧第二天就是我那禿頭房東上門收房租的日子,他看到那個搖搖欲墜的門,大概是想到了他搖搖欲墜的頭髮們,所以他暴怒了。

  他對著壞掉的門辱駡了我一頓。我房東文化水準很高,據說是遠古時代的研究生,他將這次的事件上升到了當代大學生普遍沒素質的高度,並且堅持認為金融危機、乾旱、地震、洪水乃至禽流感都是大學生的錯。我有試圖跟他解釋乾旱不是我的錯,因為我一個星期才洗一次衣服,但他不聽,他堅持要我付一千塊的換門費。

  我雖然看起來弱智弱智的,但我不傻呀,這扇破木門頂多就值兩百塊,他一翻就五倍,比房地產還暴利還無恥啊,當然幾年後我發現我錯了,沒有什麼能比房地產更暴利無恥。此乃後話,按下不表。

  因為這扇門事件,我和房東的關係徹底破裂,他堅決索賠一千,我堅決賠償五百,僵持不下,他讓我滾出他的房子,我就滾了。而江辰來的那天,我在做滾的預備動作。

  我如泣如訴地跟江辰說了那個房東對我百般欺淩的故事,江辰聽完後長歎一聲,說:「那我們和好吧。」

  我十分困擾,瞧他這話說的,敢情在他心目中我們這三年就只是一次漫長的吵架?

  也許是我沉默了太久,江辰又說話了,他說:「陳小希,我是一個醫生,我看慣了生與死、掙扎與痛苦,按你的邏輯來說,我的人生該多超脫,我為什麼要糾結在你身上,我一轉身就是一個俏護士,一點頭就是一個新的人生,我何必惦記著你。」

  我一聽,不對啊,這段話跟前面那句和好的要求有著天淵之別,莫非我那短暫的沉默被他認為是在擺譜,他決定不陪我玩了?

  我轉身抱住他的腰,「好吧,我們和好。」

  他久久不說話,我急了,手指絞著他衣服說:「你不要跟我玩這種欲拒還迎的愛情遊戲了,我已經老到可以結婚生子了。」

  江辰拍了拍我的背,「我知道了。」

  我松了他的腰,仰頭看著他:「什麼意思?」

  他低頭湊近,我神速地捂上嘴巴,悶聲說:「到底和好不和好,不說清楚不給親。」

  他偏頭看著我,笑了:「好,我們和好。」

  說完,他撥開我的手,親了上來。

  我在輾轉的唇舌間努力想保持清醒地思考一個問題,一開始是他要求和,為什麼到了最後又成了我求著他和好了?而且還得淪落到色誘求和?

  但我的清醒只維持了大約三秒鐘,然後久曠的嘴唇就主宰了我那沒啥主見的腦子。

  真的,我們的擁吻很浪漫,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我腦門上的藥膏散發出的薄荷味,江辰身上的藥味和肥皂味,還有他嘴巴裡淡淡的綠箭口香糖味,五味雜陳很美好,時間如果能像播放機,我想按暫停,就定格在這一秒。

  可惜時間就算是播放機,我手裡也沒有遙控器。

  我那剛遭受過重創的腦袋在高度充血的狀態下突然一陣疼痛,痛得我淚眼汪汪地擰江辰的後背:「我……頭痛。」

  他鬆開了我,蹲下來和我平視,我扶著他的肩努力地大口呼吸。

  他從口袋裡掏出小手電筒,又伸過手來翻我的眼皮,還用小手電筒照著我的眼睛,我被那道光束照得特別想流淚。

  最後江辰松了口氣,扶著我躺下,然後用醫生特有的嚴肅口吻責備道:「沒事,你躺著休息一會兒,腦震盪不可乙太過激動的。」

  我無語地望著白花花的天花板,這究竟是誰害我激動的啊……

  §第18章

  我就在醫院急診室的病床上睡下了,期間我被驚醒兩次:一次是江辰不知從哪兒搬了個綠色的折疊屏風來把病床隔開了去,那個屏風大概年久失修,拉開來時劈裡啪啦的,跟放鞭炮似的,我好像是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又轉身睡了;還有一次就是現在,屏風外傳來一聲聲的男性的低聲呻吟,聲音哎呀哎喲的十分曖昧。

  我坐起來,正想偷瞄兩眼,就被小護士傳來的彪悍言論給震住了。

  她說:「別叫得那麼噁心,又不是在給你照大腸鏡!」

  我在心裡盤算了大腸的位置和大腸鏡的入口,不由得露出會心一笑。

  外面那人已經從呻吟轉成了尖聲哀嚎,我聽到江辰斥了一聲:「閉嘴,別吵到其他病人。」

  我繞過屏風走了出去,然後就後悔我為什麼要出來了。

  那大概是個年輕人,我會說大概,是從他頭上那頂像炸開了的稻草頭髮判斷的。而他的臉暫時令我無從判斷他的年齡,因為上面淌滿了鮮紅的血,還亂中有序地紮滿了綠色的玻璃片,看上去像是啤酒瓶的碎片。而某兩塊插分別插在左右兩頰的玻璃塊上還帶著商標,我眯了眼睛仔細看,一個大概是楷體的「純」字,另一個是「生」字。

  我真想拿個相機拍下他臉,鋪上論壇發個帖子,標題為——「某高校藝術生血腥畢業設計,呼籲社會關注『人生』、『生命』、『純真』、『純粹』等人類生生不息的美麗,標題要長」。

  相信我,一切跟藝術和變態扯上關係的,都會紅。

  江辰是第一個看到我出來的,他拿著鑷子指著我說:「進去。你出來幹嘛?」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個玻璃面人惡聲惡氣地罵:「操你媽的看什麼……啊……媽啊!」

  他後面那句「啊……媽啊!」是用突如其來拔高的音調喊了出來,我被嚇得倒退了兩步,愣愣地看著江辰。

  江辰把鑷子上那塊帶有「生」字的玻璃片往身旁推車上的鐵盤子哐當一丟,「這是醫院,嘴巴放乾淨點。」

  他說這話時的表情並無凝重,甚至語氣也是淡淡的沒什麼起伏。可是我覺得他很帥。

  玻璃面人用他那張血臉表達了一個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並且還很謙和地說:「曉得了,醫生您輕點啊。」

  江辰嗯了一聲,看著我說:「你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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