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乾乾 > 致我們單純的小美好 | 上頁 下頁
一六


  莊冬娜笑而不答,倒是江辰抬頭掃了我一眼,這是他進來到現在第一次正眼瞧我,我大概多年被他欺壓慣了,一見他看我就忙不迭地露出討好地笑,笑完後換來他漠然的目光就覺得我他媽的怎麼這麼奴顏婢膝……

  江辰的點的餐是最先上來的,七分熟的牛排在石板盤子裡滋滋響著,他拿叉子挑破旁邊還蕩漾著的荷包蛋,蛋黃緩緩流進冒著煙的盤子,熱油滋一下劈啪亂濺。江辰順手拿起手邊的餐巾紙擋住飛濺的油星,完了還用紙巾把盤子邊沿擦了一圈。

  我知道那餐巾紙是蘇銳的設計圖,看著江辰隨手把那紙揉成一團,我心裡就莫名的痛快。

  蘇銳和莊冬娜天南地北的扯著,我有時也搭幾句,而江辰幾乎是不說話的,即使話題轉到了他身上,他也會不冷不淡把話題扯開。

  但這頓飯我還是吃得無比堵心,江辰雖然不說話,但莊冬娜卻不時俯在他耳邊說悄悄話,說時眼睛骨碌碌地望著我,似笑非笑。

  蘇銳氣不過,也學著俯在我耳邊小聲道:「她明顯刺激你呢。太沒品了。」

  我一掌推開他:「別在我耳邊說話,噁心。」

  蘇銳好脾氣地笑:「難道你還會害羞?」

  我端起玉米濃湯,「你可以試試看我會不會惱羞成怒。」

  蘇銳忙擺手:「我錯了成不?」

  我滿意地把碗擺回原位,這才發現莊冬娜正盯著我們看,笑得一臉饒有興味。我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江辰,他若無其事地切著牛排,沉默熟練優雅。

  他的表情突然讓我想起大學時我常陪他在宿舍裡用豬皮和豬小腸練習縫合和打結,他那股沉默認真勁兒總讓我覺得像在看變態外科殺手之類的電影。

  「小希,我看蘇銳對你挺好的。」莊冬娜笑著說,還尋求支援似的偏頭問江辰:「是吧?」

  江辰用一種看診的眼神掃視了我們一遍,不冷不熱地吐出一個字:「是。」

  蘇銳絲毫不知羞臊,手舞足蹈地附和著:「陳小希,你看都說我好呢,就你一人不識貨。」

  我不知為何忽然失去了和他鬥嘴的興致,有氣無力的回答他:「我也覺得你特好。」

  不知道是我的語氣在空氣的傳播被扭曲了,還是蘇銳耳朵裡耳屎之類的障礙物太多導致聲音失真。總之他似乎當真了,他先是一愣,然後忽然雙眼柔情似水地盯著我,對著我羞澀地笑,臉就蠻不講理地通紅起來了。

  我嚇得手腳發涼,摸著脖子說:「你無緣無故臉紅什麼,別對我笑,你笑得我心裡發噱。」

  蘇銳笑盈盈地看著我手足無措,我看著他臉上的紅暈跟退潮似的神奇地唰唰退去,狐疑道:「你耍我吧?」

  他瞟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低頭安靜地吃起海鮮燴飯來。

  他那突如其來的嬌羞讓我渾身不自在,像是一群螞蟻列隊從腳底板緩慢地爬上我的身體,爬上我的頭皮……

  我幾乎是狼吞虎嚥地把剩下的義大利面給吞完,期間還差點嗆到,蘇銳很好心拍著我的背說:「你小心呀,別被噎死。」

  我剛想說有你這麼說話的麼,江辰突然開口了,「放心她死不了,面從鼻子噴出來都死不了。」

  我揮開蘇銳的手,惡狠狠地瞪江辰。

  他說的是我和他第一次正式約會發生的事情。我們那時去的是學校附近唯一一家西餐廳。我當時心裡特緊張,即有天上掉餡餅恰好被我撿到的僥倖,又有怕那往人間丟餡餅的人後悔了來跟我要回去的忐忑。

  我發著懵點了一盤義大利面,然後就一直埋頭吃面。就在我吃得熱火朝天時,坐對面的江辰突然冒了一句:「陳小希,你今晚陪我吧。」驚嚇過度導致我嗆得眼淚鼻涕橫流,最可怕的是,一個劇烈的咳嗽讓我把嘴裡的面從鼻子裡噴了出來……

  我看著那根掛在玻璃杯邊搖搖欲墜的麵條,心裡萬念俱灰,哭著求江辰跟我分手,並保證以後再也不糾纏他。

  江辰邊用紙巾幫我擦眼淚鼻涕邊安慰我說:「我什麼都沒看見,真的什麼沒看見……」

  我哭倒在他懷裡。我們捨棄了牽手、搭肩、摟腰等循序漸進的步驟,在首次約會直接躍進到相擁,也算一個收穫。

  後來江辰說他只是想讓我陪他去通宵教室看書,因為他們很快就要考醫學「四大名補」之一的《病理學》,這事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江辰攻擊我思想骯髒的論據。

  我狠狠瞪著江辰,江辰冷冷瞟著我,空氣中好像有火苗在劈劈啪啪的燒著。

  「不好意思,我們家江辰開玩笑呢。」見氣氛不對,莊冬娜忙出來打圓場。

  「沒關係,我們家小希不會介意的。」蘇銳像是要幫我爭口氣似的說。

  ……我嘴角抽了一抽,得,都成一家了。

  我想,也只有我們小時候流行的一首愛國歌曲能夠解釋他們這段對話中感情的親疏程度了——「我們都有一個家,名字叫中國……我們的大中國呀,好大的一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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