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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我聽得不甚明白,但他確實很愛掖我的被子。

  爾後他又講了些事與我聽,但因他的語調無甚抑揚頓挫,加上我頭疼得很,便權當他為書塾的那位催眠老頭兒,半合著眼望他的嘴一張一弛,半夢半醒間,他似乎挪了挪我睡的位置,也躺了下來,我隱隱覺得有絲絲不對勁,但實在是困得很,便由他去了。

  我再次醒過來時,已不見了範天涵,想是之前睡糊塗了罷,他並無道理與我一起大白天一覺睡到晚。而現房內已點上燈火,寶兒在撐著頭在桌子旁打著瞌睡,蠟燭在她臉頰旁燃著,千鈞一髮地等待把給她烤了。我正待喚她,驟地發覺此處並非狀元府,乃我出嫁前的閨房也。

  我在寶兒把小臉烤了之前及時喚她:「寶兒,姑爺呢?」

  寶兒揉著眼睛問:「什麼姑爺?」

  我以為她睡糊塗了,便耐心道:「範天涵在何處?」

  寶兒蹙著眉道:「小姐,你睡糊塗了罷?範天涵是何許人也?」

  我被她無辜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道:「就……我的夫君呀。」

  她促狹地笑起來,道:「小姐莫非是懷春了?恨嫁了?這好端端的那裡來的姑爺呀?你快點起床罷,晚膳我去給你端來。」

  §第11章 省親(中)

  寶兒蹙著眉道:「小姐,你睡糊塗了罷?範天涵是何許人也?」

  我被她無辜的表情唬得一愣一愣,道:「就……我的夫君呀。」

  她笑起來,道:「小姐莫非是懷春了?恨嫁了?這好端端的那裡來的姑爺呀?你快點起床罷,晚膳我去給你端來。」

  語畢她便出去了,剩我倚著床頭發怔,難不成一切皆為南柯一夢?這可比莊生曉夢迷蝴蝶還玄乎呀。

  我用後腦勺敲了敲床柱,疼。

  寶兒從門外探了頭進來,笑瞇瞇道:「小姐,我逗你玩兒呢。我見你頭上受了傷,師傅說過頭殼兒受傷會忘記前塵往事的,我試你一試罷了。姑爺和老爺在廳裡下棋呢,我扶你過去罷?」

  我悔了,十三年前,我就不該把這顆球兒從府門口撿進來,我就該把她踢得遠遠的,天涯海角。

  不過,我倒也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我與寶兒進了廳,範天涵與我爹果然在下棋,我立于玄關處,遠遠地叫了聲爹,語調婉轉淒切。

  我爹抬頭望瞭望我,慈愛道:「淺兒,頭疼可好了?」

  我回道:「好了。」

  我內心還期盼著更多父慈子孝的噓寒問暖之辭時,王胖子已低下頭很是認真嚴肅地對著範天涵道:「剛才那一步不算,都是淺兒害我下錯招。」

  隨即四姨娘端了燉品進來,對著我笑,我伸手欲去接,她卻徑直把燉盅放到了範天涵面前。

  我伸在空中的手訕訕收回,拍了拍身上的衣裳,道:「我還是回房罷。」

  範天涵拍著身邊的凳子,轉頭對我喚道:「清淺,過來。」

  我只得慢吞吞地踱過去,在他旁邊坐下。他把面前的燉盅挪到我手邊,道:「喝一點,但別喝太多,馬上就要用晚膳了。」

  我不情不願地喝著嗟來之湯,王胖子與四姨娘對視一眼,笑得曖昧不堪。

  這王胖子下棋忒沒品,我這做女兒的在旁看著實在是丟臉,況且他們下的是圍棋,見著那黑白圓的棋子我就眉心發疼。於是喝完湯我便道:「我去看看阿刀晚膳做的什麼菜。」

  範天涵點頭道:「去罷。」

  我往外走,走到庭院裡時突然覺得納悶,我為何要跟他報告我的行蹤?

  踱到廚房時,發現寶兒早已蹲在灶旁與阿刀拉家常,他倆算是忘年之交,一個願煮,一個願吃。

  阿刀從我有記憶起就在我家當廚子了,他很奇特,是個不會老的人,我年幼時他黑黑壯壯,常把我扛在肩頭玩騎馬打仗,我長大後他還是黑黑壯壯,只是不再把我扛在肩上。

  我見寶兒與阿刀聊得起勁,就也不打擾他們,在門口倚著,聽他們嘮嗑。

  寶兒:「阿刀,我跟你講,今兒姑爺看到小姐暈了過去,急得眼都紅了。」

  阿刀:「你們在狀元府過得可好?」

  寶兒:「這姑爺有個表妹,很鬧心的,況且狀元府的飯菜沒你做得好吃,小姐最近越吃越少。」

  阿刀露出憂心的表情,道:「我去跟老爺說,我要去狀元府去給小姐做飯。」

  寶兒:「姑爺不是讓你教狀元府的廚子做菜麼?你去了人家的廚子怎麼辦?」

  阿刀揮著手裡的大勺:「我不領餉錢,錢給他。」

  我忙出來勸道:「阿刀,狀元府的廚子做的飯菜越來越像你做的了,你真是個好師傅。」

  阿刀咧嘴笑,道:「小姐,我晚膳做了你最愛吃的綠豆羹,冬瓜盅,還有紅燒獅子頭。」

  一聽到紅燒獅子頭我嘴裡就冒唾津兒,寶兒做紅燒獅子頭乃一絕,而她那一手是從阿刀這兒學的,是故阿刀的紅燒獅子頭是祖師爺級的美味。

  晚膳我極力向範天涵推薦阿刀的紅燒獅子頭,他嘗過後僅是淡然地贊了句味道極鮮美。我大為失望,他竟然無法理解我吃到阿刀的菜時那種由內散發到外的感動。

  大抵人的胃也有情感罷,我自小吃著阿刀的飯菜長大,我娘過世時,是阿刀與寶兒倆人每天輪著哄著求著我吃飯。于我而言,阿刀的飯菜便是家。

  用過晚膳,範天涵陪著爹下棋,我看著頭疼,便溜去探望各位姨娘,這九個姨娘探望下來,待我回到房內已是就寢時間,範天涵坐於床沿,正脫著他的靴。

  我杵在門口,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抬眸道:「進來後把門關上。」

  我只得進門,背過去合上門時有絲絲忐忑,莫非江湖上流傳已久的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洞房花燭夜,范大人準備著手了?想這范大人的人生也真是無甚遺憾,這四大喜事中的久旱逢甘霖與他鄉遇故知實在沒甚稀奇,最稀奇的金榜題名時他也遭遇過了,所以今兒決定把剩下的一併完成?

  我踟躕了許久,才豁出去了道:「來,速戰速決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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