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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我拍著寶兒的背,對範天涵抱怨道:「你這神出鬼沒的毛病改改罷。」

  寶兒手忙腳亂地要起身讓位,我硬是按下她道:「坐著坐著,你瞧瞧你,都瘦成付什麼模樣了,還不好好坐著吃飯。」

  語畢,我望著寶兒的油頭大耳一陣心虛,忙掉轉視線望著範天涵,道:「你要一起用膳嗎?」

  範天涵的神情似乎還在揣摩著寶兒究竟哪裡瘦了,聞言便隨口道:「我喝口湯便好。」

  我端著一個空碗要給他舀湯,他卻伸過手來端起我擱在手邊的湯碗,喝了兩口便皺眉道:「這湯不合我口味,不用盛了。」

  我聽而不聞地舀了一碗湯,挪開他剛剛喝過的碗擱在一邊,端著新舀的湯喝。

  他怔了一怔,臉上一陣難看,忽地湊上來,吸了一吸我的嘴。

  這這這……

  我神遊太虛回來,眼前只剩了寶兒捂著嘴嗤嗤地笑,我下意識地抿了抿嘴道:「寶、寶兒,他……」

  寶兒促狹道:「姑爺等不到你回神便被李總管請走了。你多喝點湯罷,尤其是舀好了的,莫要浪費。」

  §第9章 意外

  這民間有傳言人若愁過了頭,便會一夜之間白頭,但若是說有人一夜之間轉了性子,那該是讓鬼上了身罷?範天涵今兒一早就極似鬼上身,整個人換了個脾性。

  他早早地差人來喚我準備啟程回娘家省親。我與寶兒著實手忙腳亂了一番後出的門,而範天涵早已等在大門,他立于狀元府門口的兩隻石獅子中間,硬生生比獅子俊上百倍。

  我笑著迎上去,道:「昨夜睡得可好?」

  這是再尋常不過的問候語了,他聞言卻臉上一紅,氣急敗壞道:「上車。」

  這會兒我才發現門口停了一輛馬車,我剛想與他協商協商我不愛坐馬車的習慣,但見他臉色不愈,只得作罷。

  這馬兒也不知道吃得是什麼仙草,跑起來騰雲駕霧的,顛得我胃裡翻翻滾滾,特想嘔。我掙扎地坐了一會兒,最終挪向坐在馬車另一邊的範天涵,道:「這狀元府與我家離得並不十分遠,充其量也就半柱香的腳程,不如我們走走罷,強身健體。」

  他冷冷瞥我一眼,挪得離我遠些才道:「你想下去便自己下去罷。」

  我被凍得莫名,摸摸鼻子起身想坐回原先的位置,豈料這吃了仙草的馬兒一個發瘟,來了一招神龍擺尾,把我從車廂內的這頭甩到那頭,直愣愣甩入範天涵的懷中。

  範天涵先是抱住我,後忽地把我扯開丟下,活像我身上染了什麼會傳染的毒似的。

  我啞然,他這付被調戲了的驚弓之鳥之態從何而來?若我沒記錯,昨兒被輕薄了的該是不才在下罷?為何反而是他像足了個失貞少女?

  我雖無多少婚姻經驗,倒也曉得夫妻之間偶爾心血來潮親個一口兩口實乃人之常情,故我本是淡定得很,但被他這麼一彆扭,也隱隱覺得似有哪裡不對。

  我揉著臀默默地移到車廂角落,剛坐下又是一個顛簸,實在想嘔得緊,只得又開口道:「這馬車我坐著著實不適,讓我下去罷。」

  他一臉不耐:「你是有多嬌氣?要下去便從窗戶跳下去罷。」

  我這人最最受不得人激,他話語才剛落我就撩開簾子縱身跳了出去,一個翻身,穩穩地落在地上,所以說人平時還是要學一技防身的,這從師傅那兒偷學來的落雁式雖不足以讓我從屋頂上翻下來,但翻個馬車還是綽綽有餘的。

  車伕長長地籲了一聲後,那匹瘋馬便停了下來,簾子被撩開後寶兒的頭探了出來,揉著眼兒問:「小姐,你怎麼下去了?快上來呀。」

  這位福比天高的寶兒祖奶奶一上車就開始瞌睡,連期間我與範天涵在馬車中滾了一滾都沒把她滾醒。

  范大人的頭也在車窗出現,這會兒他臉上已無甚表情,語氣涼涼:「讓她去,我倒要看看她有多擰。」

  聽聽,這是人講的話麼?

  我獨自在路上踱著步子,踢著石子,馬車在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寶兒趴在車窗上鬼吼鬼叫,也不下來陪陪小姐,這顆球。

  今兒天氣很是不錯,雲淡淡,風倦倦,是個放紙鳶的好天氣。

  就是這身後的馬車跟著叫人心煩,馬車裡面供著的那個黑面神就叫人更心煩了。我走著走著乾脆拐進一條馬車進不得的小巷子。

  從前,有個人跟我講過,這京城內的道路七拐八拐,總是能讓人出乎意料的。而我眼前這人確確是挺出人意料的。

  我抖著嗓子道:「大、大師兄,你這姹紫嫣紅開遍的,怎麼回事?」

  大師兄撫了撫臉上的傷,道:「我與師傅在你成親那夜遭人暗算,師傅受了內傷,在隱蔽處修養著。我在狀元府外守了好幾日才守得你出來,快與我去見師傅罷。」

  我不以為然地打量他,這離我成親都十日八日的了,再怎麼著他的臉上的顏色也不該如此璀璨,我湊上去拿手指揩了揩他的臉,這易容技術,夠鬼斧神工的。

  大師兄被拆穿後一陣惱怒,一顆圍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袖中射出,打中我的某個穴道,原諒我,我總是記不住穴道的名號。遙想當年,我跟著師傅學點穴的功夫,一個月下來我也只知道有個叫眉心穴和有個叫太陽穴,師傅最終只能安慰我道,至少你記住的是最致命的穴道,若實在被逼急了就只管攻擊它便是了。我一直很是豔羨師傅安排與大師兄的兵器——圍棋子,即高雅又好攜帶,居家旅行兩相宜。不像他安排與我的兵器——繡花針,置於袖中我得時時提防莫紮了自己,置於別處我又常常尋它不著,難為死我了。

  我直挺挺地立在那,維持著手舉於面前、一腳微懸於空中的姿勢。我本想破口大駡,發現這挨千刀的崽子連我啞穴都點了。

  大師兄現出哀傷的模樣,道:「淺兒,你好生聽我講便是。」

  我翻翻唯一能動的眼皮,娘的,我都這樣了,還能不聽麼?

  他清咳了一聲,深深望著我。若我沒會錯意,他望著我的眸光是漾著盈盈情意的,我心下一緊,這朵桃花未免也誤了花期太久罷?別的枝椏都結上桃子了,這會兒又何苦開來貽笑大方?

  果不然他劈頭就是開門見山的一句話:「淺兒,我愛你。」

  聞言我忒想哆嗦一下,無奈被點了穴,只得轉轉眼珠子以表達內心的澎湃。

  他續道:「我、我知道你還在惱我,否則你不會嫁與那種紈褲子弟的,他並不是個好人。以前種種權當我對你不住,我們、我們離開這個地方,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一起從頭來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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