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趙乾乾 > 鳶鳶相報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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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很是蹊蹺。 我爹討了九個姨娘,四個出身青樓,故男女之間那回事我早略有耳聞,大概就是坦誠相見,痛上那麼一回就成了。我皮肉素來不矜貴,十歲那年我幫寶兒上樹摘桑葚,從樹上摔了下來,摔斷了手,疼了兩天才讓我爹請的大夫。(我一直認為這是我輕功練不好的根本原因,我有童年陰影) 總而言之,我一直覺得江湖兒女嘛,一點小疼痛算不得什麼,故洞房這回事我看得還是比較淡的,毫無尋常女子的忐忑不安。沒料到範天涵看得比我更淡,他掀下我的蓋頭,喝了交杯酒後與我道,我還有事,你好生歇著罷,便走了。我困得沒法子,便真的好生歇著了。次日清晨,他叫醒我時我尚且不知道他昨兒夜裡他究竟回房安歇了否。 他讓我梳洗完畢後到大廳隨他一起去拜見爹娘。 寶兒邊幫我梳洗邊碎了些嘴給我聽,大概都是與那位熱愛碾地的表妹有關,她還告訴我,我拜堂之時師兄出現了,準備搶親,後被師傅敲暈了拖走。我對師傅這個處理很不滿,這本該是個『我是蝶兒在天上飛啊飛,你是人兒在地上追啊追』之類梁祝般淒美的愛情故事,被他攪和沒了。 到了大廳,我見一莊嚴富貴的男人端坐在大廳,忙上去行了個禮叫爹,他抖了半天才說明白他是狀元府的總管,范大人正等著帶我去宰相府拜見公婆。我這才發現范天涵范大人在角落裡竊笑,娘的。 宰相府大且金碧輝煌,相比之下范大人的狀元府寒酸多了。宰相本人長得挺慈祥,宰相夫人也慈愛,對待我很是禮遇有佳的,反而讓我覺得像是哪裡不對勁,許是我天生骨頭犯賤。 在宰相府用過午膳我們就回了府,範大人稱他有堆積如山的公文要批,於是便躲進書房了,這一躲躲到連晚膳都沒出房吃。這范大人倒是奇特,沒成婚前閑得掉渣,日日以盯著我喝藥打發時間,成了婚忽地就忙了起來。 大抵男子都是如此,婚前婚後總是要變個樣的。 就寢時範天涵仍沒現身,我曉得為人婦的總不能夜夜獨自睡得香甜不理夫君死活,於是撐著眼候了他幾個時辰,也幸得平日裡半夜常被師傅大師兄折騰練功看星星看月亮的,所以一等等到兩更天也沒厥倒過去。我尋思著再等兩更也是等不到的了,便兀自爬上床了,在床榻上翻滾了一圈,又下床點了蠟燭,心想這樣若是範天涵回來了我也能辯解說我是等到疲乏地睡過去了。 我也算得上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兒。 今兒一早我就醒了,床鋪看上去還是我一個人躺過的樣子。我這人平時不頂愛傷感,但人在清晨總是比較脆弱的,昨夜裡我留給範天涵的燭火早已燃盡,燭臺疊疊積著燭淚。這一出嫁就被打入冷宮的,在婚姻界我也算一朵奇葩了,環視一回這個我睡了兩晚卻還陌生得很的屋子,我想回家了,想與我爹頂嘴,想喝各位姨娘的補湯,想吃阿刀燒的飯…… 我不會碰巧提過我是隨遇而安的人罷?不到半盞茶的時間,我就把思家這一偉大的情操拋諸腦後,招來寶兒探討如何溜出狀元府去新開的龍門客棧聽白鬍子老頭說書。寶兒認為我作為新婦,不可冒冒然出門拋頭露臉,會落人口實的。於是我倆只得打消了念頭在府裡閒逛著。這狀元府小的很,前前後後不過五六間廂房,算上下人住的屋子也不過十來個房間。我與寶兒一下子就繞完了,最後停在後花園內。這後花園實在算不得個花園,花是一朵都沒的,稀稀落落種了些竹子,還有石頭砌成的幾個小小假山。 我在後花園繞了繞,覺得無趣,便對寶兒吩咐道:「寶兒,去找李總管要些花籽,我們來裝扮裝扮這後花園罷。」 寶兒領命樂顛顛地跑去了,我找了塊石頭坐下,扯下竹葉玩,以前大師兄教過我用葉子吹奏曲子的。 「清淺,吹的是什麼曲子?」範天涵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打斷我的自娛自樂。 我隨手丟開手中的竹葉,道:「不知道。」 他低首問我:「這兩夜睡得可好?府裡住得可還習慣?」 江湖兒女學不來拐彎抹角那一套,我這兩日來想問他的事兒太多了,難得他送上門來給我拷問,當然老大不客氣,哪裡還有功夫回他問題,便直接道:「你是否不想與我同房?還是你有什麼隱疾?你到底為何娶我?」 範天涵仰頭望望天,深呼口氣道:「我並無隱疾,同房的事總該等你對我有情意了再說,至於為何娶你,你不覺得待到成親後才問這個有點本末倒置嗎?」 嘿,不愧是飽讀詩書的,他壓根兒就只回答了有沒有隱疾這個問題,男子總是忌諱別人對他某些能力的懷疑的,而其它的問題他都打太極地推開了。 我正待追問,寶兒就帶著李總管回來了。 寶兒憤憤然的樣子:「小姐,李總管說這後花園歸表小姐所管,任何人不得擅動。」 我本欲安撫寶兒,但瞧見一旁沉默著的範天涵,突然覺得不想息事寧人了,便道:「笑話,我乃明媒正娶的狀元夫人,連種棵花的權利都沒有?我若高興了想在李總管你房裡種樹你還得幫我撅坑!」 李總管是一直都沒敢吭聲的。 範天涵默了半響才道:「清淺,府裡有府裡的規矩,你也別為難李總管了,他只是按規矩辦事,你若實在想種花,我令人再辟一塊地讓你種可好?」 我算是聽明白了,在這狀元府內,我的地位遠及不上那個頂愛碾地的表妹。我本生性淡薄,做不了與人爭寵之事,但範天涵此次做得太超過了,畢竟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在下人面前留點當家主母的面子給我也不為過罷?私下他再找個緣由說園子裡種不得花,我斷不會糾纏,但他非得在下人面前駁了我的面子,茲事體大。 我笑盈盈道:「這辟地之事我們再從長計議。不過聽到狀元府如此之有規矩,甚感欣慰,不知這位表小姐是否住于府內呢?」 李總管忙不迭地點頭:「表小姐住西廂房。」 西廂。崔鶯鶯和張生以他們的經驗告訴世人,實乃個偷情的好去處。 我笑得愈發慈愛了:「我是不大清楚這府裡的規矩,但我聽聞一般有規矩的人家禮節都差不多的,那這表妹至少要給表嫂請個安不是?但我至今沒見著這表小姐的面,也不知是這狀元府太大,表小姐一直找不著我的住處,還是表小姐等著我去給她請安?」 我自認這番話講得很是尖酸刻薄,即嘲諷了這狀元府裡的狗屁規矩,又諷刺了那位擺譜的表小姐,還順帶消遣了這芝麻綠豆點兒大的狀元府。 范天涵聞言臉色沉了一沉,我看著心裡忒歡喜,既然會講這番話,我就預著要與他吵上一吵的。 哪知這廝面上沉上一沉後望我幾眼,又馬上陰轉晴,笑著道:「雲兒到親戚家去小住了,待她回來,我定讓她去給你請安。」 他那猶如多縱容的笑讓我面上訕訕:「呵呵,我道表小姐看上去不像無禮之人,原來是不在府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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