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九六


  鄭微果然就不再哭,她想起多年前的一個晚上,她、阮阮、小北在宿舍裡喝著啤酒暢談夢想,誰也想不到,一語成讖,這是幸運還是不幸,也許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鄭微從夢中醒來,阮阮歸去了,天還沒亮。她依舊緊閉雙眼一動不動,林靜卻沒有睡著,鄭微察覺到他以最輕微的動作緩緩起身,仿佛竭力不去驚醒她,下了床,走到臥室的露臺。

  她好像聽到打火機的聲音,然後從露臺的方向飄來了淡淡的煙味。她從來不知道林靜也會抽煙。

  也就是一支煙的工夫,林靜又以同樣的動作輕輕躺回她的身旁,關了床頭的燈,幫她掖了掖被子,就在鄭微即將再度被睡意吞噬之前,她感覺他的唇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她眉心,帶著殘留的煙草氣息。

  鄭微依舊沒有動,林靜的呼吸也漸漸均勻,也許她永遠不會告訴他,這個晚上,她清醒著承受了他眉心的淺淺一吻,一滴眼淚悄無聲息地滴落在枕上,這滴淚終於與悲傷無關。

  不管她追問多少次「你愛我嗎」,也不管他給過多少次肯定的回答,都比不上這雲淡風輕、無關欲望的一吻。這一刻,鄭微終於願意相信,身邊的這個男人,他畢竟還是愛她的,不管這愛有多深,不管這愛裡是否夾雜著別的東西,然而愛就是愛,毋庸置疑。

  清晨終於來臨,鄭微醒在了一張陌生的床上,身邊的枕頭已經空了,她睜開眼睛看著窗簾縫隙裡透進來的晨光,太陽每天都會升起,但是有些人一旦離開,就再也回不來了。

  推門進來的林靜已經穿戴整齊,看見她醒了,就坐在床沿,把她的電話遞到她手裡,「打個電話去請假吧,你這個樣子不適合去上班。」

  鄭微知道他說的是對的,周渠不在,她把電話打給了經理辦公室主任,主任很快同意了,這個時候她暫時不出現在公司,也許是好的。

  「繼續睡還是起來吃點兒東西?」林靜問她。

  「我還是想睡,你上班去吧,我走的話就給你鎖門。」

  「沒事,我也請了一天的假。」

  「我真的沒事,你不用特意留下來陪我。」

  「是不是非要我承認昨天晚上我也很累,而且受到了驚嚇,你才確定我也有休息的必要?」

  鄭微終於笑了起來,閉上眼睛又躺了一陣,半夢半醒之間,仿佛聽到他的手機響了好幾次,他都是壓低了聲音講話,鄭微依稀聽到是交代工作上的事,後來估計他是將來電設置為震動,再沒聽到鈴聲,只知道他都走到露臺上去接電話。

  林靜講完最後一個電話走回房間,鄭微已經坐了起來。

  「不睡了?」他笑著說。

  鄭微實話實說,「你的電話好吵。」

  林靜無奈,「最近事情比較多。」

  「是二分的事情吧。」

  他沒有否認。

  鄭微的睫毛輕顫,「林靜,你一個月沒打電話給我,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

  林靜說:「我是覺得我們在這個時候分開一下也是好的,我們都說公私分明,但是要分得清楚其實並不容易。二分的案子,我的壓力也很大,每天都有各方面的人打電話過來,各有目的。你擔心周渠,我可以理解,現在我能夠告訴你的是,從二分目前的帳目上發現的問題並不大,而且馮德生這個人相當重義氣,居然大包大攬地把許多罪名都主動承擔下來了,他的罪是免不了,周渠那邊,如果在財務檔案方面沒有進一步的證據,他的問題不會很大,你可以放心。」

  「其實你可以不告訴我這些。」鄭微說。

  林靜笑笑,說:「那天我從你那邊回來,心裡很不是滋味,也確實是惱了。我承認我是在介入中建的案子時,才間接得知你當時的一些近況,這讓我覺得重新跟你在一起並不是沒有可能的。我是個行動主義者,當我渴望一樣東西或者一個人,只要有機會,我不會放過,所以即使沒有在吳江的婚禮上遇到你,我也有了要去找你的打算,當然,我也不否認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接近你時有便利,但是如果陳孝正他更有決心一些,又或者換作我處在他的位置,我絕不會那麼輕易放棄。」

  鄭微一驚,但是她沒有追問,聽著林靜繼續說道:「事業對於男人來說是很重要,但是我們心裡有一些東西也需要好好呵護。我說過我不是完人,不過也絕對沒有卑劣到利用女人的感情來達到目的的地步。微微,七年前我覺得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依然後悔,而且這種後悔在後來的日子裡,每見到你一次,或聽到你的消息就更加深一些。我希望跟我過一輩子的那個人是你,如果這不是愛,那我不知道愛是什麼。我不敢說可以為你生為你死之類的話,但是只要我在你身邊,我會盡我所能,給你幸福,護你周全。」

  鄭微不說話,林靜也覺得心裡有點兒沒底,似乎他記事以來所有的挫敗感和無能為力感都集中在眼前這個有點兒麻煩的人身上。他在想,他現在說這些是否操之過急,怎麼會犯了戀愛中的少年人才有的毛病,於是他選擇了退一步,「當然,我說這些只是表明我的態度,如果你不想改變,我們可以維持現狀,只要你別再說『那個』來了,我就沒有必要出現那樣的話,真的有點兒傷人……我的話說完了,你好歹也說一句吧,你安靜下來我真不習慣。」

  鄭微扭過頭來說:「你別吵,我在回味。其實一起床就被人表白的感覺挺不錯的。」她說完,專注地打量他的房間。

  林靜松了口氣,帶著點兒喜悅地抓住她放在被子外的手,「看什麼?」

  鄭微說:「林靜,我真佩服你,你房間那麼一塵不染的,住在我那個亂糟糟的地方居然也面不改色。」

  林靜笑,「我那不是入鄉隨俗嘛,說真的,別的都還算了,你那張床會讓我的關節炎提早二十年出現。」

  鄭微把頭緩緩地靠在林靜肩上,長舒了口氣。

  阮阮,有時我們要的,也不過是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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