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六五


  鄭微憋住笑說:「不,我喜歡貓。」她放下餐具認真地說,「你喜歡下班後在家玩自己的鳥,我喜歡玩咪咪,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

  她模仿周星馳的聲音哈哈大笑,自己把自己逗得前俯後仰,最後只記得那個「愛鳥者」驚呆了之後半張的嘴。

  這個事件的嚴重後果是李阿姨一氣之下揚言再也不多管閒事,鄭微在打給阮阮的電話裡差點笑出眼淚。

  阮阮也笑,她說:「你真胡鬧。人家有什麼錯?愛情可以唯美唯心,相親就是一場交易,大家把最現實的要求擺到檯面上來,合適就好,不合適也罷,你何苦氣不過,非要惡搞他一輪?」

  笑聲平息下來之後,鄭微說:「算了,也許這種方式真的不適合我,阮阮,要男人幹什麼,不如你跟我做伴。」

  阮阮沉默了一會兒,「微微,我想我快要結婚了。」

  阮阮要結婚了。鄭微大驚之後,覺得如夢一場。她結婚的物件是醫科大學附屬醫院的普外科主治醫生,叫吳江,兩人從朋友介紹認識到確定結婚意向,一共只見了六次。

  「你愛他嗎?」鄭微問,其實她心中已有答案。一個只見過六次的人,能有多愛。

  阮阮說:「他挺好的,早些年為了學業沒顧得上感情的事,後來回國了,工作一直又忙,他跟我一樣都是以結婚為前提來找物件,雖然認識的時間不算長,但我相信他會是一個好丈夫。第六次見面他跪下來求婚時,我好像沒有什麼理由拒絕,也許錯過了他,我未必遇得上更好的,就當是為自己找個伴吧,愛上他大概也沒有那麼難。」

  有沒有別的伴娘像鄭微一樣,當新娘子在婚禮進行曲中挽著父親的手臂走向紅地毯的盡頭時,她站在新娘的身後,心潮澎湃,眼眶潮濕。世界上還會有比阮阮更加美麗的新娘嗎?到場的親友都對年輕有為的新郎讚不絕口,只有鄭微覺得他太過於幸運,他只見了六面,就娶回了世界上最最好的女人。

  這是一個普通的婚禮,兩個當事人都不愛鋪張,只簡單宴請了雙方的親朋好友。阮阮一襲白紗,娉婷地佇立在淡淡微笑的新郎身邊,他不是趙世永。當年舟車勞頓只為與愛人片刻相依的她,一心只想把那份感情守成天長地久的她,可曾想到會有今天?愛著的時候,以為那個人就是自己的一生,誰料到一朝夢醒,就站在了另一個人的身邊。

  阮阮給趙世永發了喜帖,他沒有來。六年的感情輸給了一個只見過六面的人,命運自有它的安排。可是不管怎麼樣,只要阮阮幸福,什麼都值得,在鄭微心中,沒有人比阮阮更配得上眼前的幸福。

  司儀問:「阮莞小姐,你可願意嫁給吳江先生為妻,一生一世愛他,陪伴他……」

  阮阮說:「我願意。」

  她話音剛剛落下,身邊忽然傳來了一聲抽泣,所有的人才注意到,嬌俏的伴娘淚流滿面。鄭微真是世界上最失敗的伴娘,她在好友的喜筵上,終於按捺不住哭泣。只有阮阮明白她,看著鄭微,燦爛地笑,仿佛在用笑容告訴她,自己一定可以幸福。

  新人敬酒的時候,重新補妝的鄭微持壺和伴郎一起跟隨在新人身後,伴娘和伴郎一向都是新人之外的另一個眾人矚目的焦點,尤其是儀態萬千的新娘身邊站著清新甜美的伴娘,如果這晚有星光,只怕也失去了顏色。面對眾人的笑鬧起哄的勸酒,鄭微一概來者不拒,就連阮阮的那一份,她也代為擋了過去。

  私下的時候,阮阮附在她的耳邊,「別喝了,悠著點兒。」

  她只是笑,「我很久沒有這樣高興了。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可以醉,你不可以醉。」

  十幾桌下來,饒是她酒量不錯,不由也有幾分微醺。下一桌是新郎倌的朋友,吳江一個個介紹下去,「這幾位是我們醫院普外科的同事,這位是《XX日報》的責編……還有這位,是XX區人民檢察院的副檢察長……」

  他介紹到那名身長玉立的男子時,那恰好側對著他們的男子轉過身來,點頭朝新娘微笑,然後他的視線平穩地投向新娘身後的人。

  「對了,他姓林,叫林……」

  鄭微不期然地打斷了吳江好心的介紹,她說:「林靜,七年不見,別來無恙?」

  林靜含笑舉杯,「你好嗎,小飛龍?」

  你好嗎,小飛龍?他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這樣叫她的人,小的時候他陪她在大院的花園裡捉迷藏,他怕她找不到會哭,從來不會藏得太隱蔽,一旦她揪住了他的衣角咯咯地笑,他總是故意這麼說,「你好嗎,小飛龍?」

  如果她是十七歲的鄭微,她會選擇在這刻忘記所有,立即撲在林靜的懷裡痛哭失聲,然而她今年二十五歲,他跟她玩了一場長達七年的捉迷藏,這一次他躲得太遠,她曾經以為這輩子再也找不到他。

  「我挺好的。」二十五歲的鄭微說。

  「你們認識?」吳江也愕然。

  林靜笑道:「她一歲的時候,我就開始把她抱在懷裡,你說我們是不是認識?」

  鄭微也半開玩笑,「是啊,過去我們熟到我以為一長大就可以嫁給他。」

  好事之人聞言起哄,叫囂著這樣的交情值得痛飲一杯。鄭微毫不猶豫地將酒倒滿,平舉到林靜面前。林靜定定看著她,若有所思,忽然搖頭笑了笑,與鄭微碰杯。他喝幹了自己的酒之後,伸手拿過了鄭微已觸到唇邊的酒杯,當著眾人的面一飲而盡。

  當即四周叫好聲一片,人人都笑林檢察官原來也是憐香惜玉之人,更頻頻追問何以兩人初見時似是許久都未謀面。

  鄭微回答說:「小時候的事情哪裡說得准,長大了之後,以前的玩伴大多是各奔東西。」

  她的林靜已經在她十七歲那年一去不回,也許她內心深處永遠藏著他的身影,然而眼前的他,是個陌生的男人。

  新娘拋花球的時候,魂不守舍的鄭微獨自站在角落,偏心的阮阮看准了她的位置,背過了身,拋出的花球依然不偏不倚地飛向了她。花球迎面而來的時候,鄭微才回過了神,她直覺地想要抓住它,終究慢了一步,只抓住一片粉色的花瓣,頃刻間,花球落地。

  吳江工作的醫院在G市,阮阮嫁夫從夫,她辭掉了S市的工作,陪在丈夫身邊。這也許是鄭微聽到的最好的一個消息。婚宴的最後,鬧洞房的賓客也盡興而歸,出門的時候已是夜深。阮阮送出了門,她說:「林檢,不如你幫我送送微微。」

  鄭微連連擺手,「不用麻煩,不用麻煩。樓下很好打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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