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五四


  現實就是這樣殘忍的東西,它總在你不能察覺的時候,一點一點摧毀你的信仰,摧毀你以為自己可以給出的承諾。什麼是長大?當一個孩子知道鑽石比漂亮的玻璃球更珍貴的時候,他就長大了,他比任何小孩都要更早地明白了這個道理。

  他愛的女孩,是那樣的天真無邪,她愛那些充滿小情小趣的一切事物,不知愁為何物,她是勇往直前的玉面小飛龍,她的男人,應該給她最廣闊的那片天。而他呢,他只有一片殘破的屋簷。當然,只要他願意,他相信她會一直守在他身邊,不離不棄,然而當愛情的甜蜜消散之後,在生活的消磨中,她會不會因他而變成一個現實而憔悴的婦人?他打了個寒戰,如果有這一天,他會恨他自己——他更怕那一天來臨時,他會恨她。

  媽媽的話句句殘忍,然而她是對的,他的選擇從來就是在自己和鄭微之間。他看著自己的手緩緩將小屋一塊塊拆得支離破碎——其實選擇早已在他心中。

  五一前的火車站提前十天售票,臥鋪票並不好買,鄭微在人潮湧動的火車站排了一下午的隊,一無所獲。最後她還算機靈,想起了已成為社會人士的老張,老張這傢伙一向八面玲瓏,三教九流的人都認得不少,鄭微一個電話打過去,他滿嘴應承下來,不到兩天,還真給她弄來了一中一下兩張G市到南昌的硬臥票。只要到了南昌,那就是她小飛龍的地盤,該怎麼樣轉車去婺源,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鄭微手裡捏著剛從老張手里弄來的火車票,樂顛顛地跑回宿舍,一邊推開門,還一邊哼著:「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喲,這麼早就把蜜月旅行的車票弄到手了?」朱小北一看到她那個眉毛眼睛都在笑的模樣,忍不住打趣。

  「那當然,我不但票弄到手了,就連七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我要帶著他進婺源,上廬山,讓他見識見識我們江西的大好河山,當然,還要順便拜訪一下我爸我媽,也就是他未來的岳父岳母。」鄭微一點兒也不怕羞地回應。

  阮阮也笑她,「都說你們江西人一會讀書,二會養豬,是該讓陳孝正見識一下。」

  鄭微心情好,大度得很,揮揮手表示不屑於跟她們計較,一屁股坐到電話旁的凳子上,「我得先打個電話給阿正,告訴他票已經到手了。」

  電話剛撥了一半,宿舍門被人一把推開,鄭微不悅地看過去,黎維娟一臉是汗地沖了進來。

  「發哪門子瘋呀,快畢業了,連帶不走的大門也要摧毀是不是?」朱小北說。

  黎維娟卻一副火燒屁股的模樣,「我懶得跟你們磨牙,鄭微,出大事了,我聽說了一個恐怖的消息……」

  「切,你哪天沒有勁爆的八卦傳聞呀?」聽了四年,鄭微對黎維娟的「江湖傳聞」已經失去了興趣,繼續撥她的電話。

  黎維娟一手按在電話上,「我說你呀,被人賣了還替人數錢。我剛才在學生會得到的可靠消息,全校僅有的兩個公派留學名額你們家陳孝正就占了其中之一,聽說去的是美國,簽證都下來了,他可真有出息,這麼大的事瞞得密不透風,你這傻瓜還蒙在鼓裡吧?」

  鄭微愣了愣,撲哧一聲就笑了,「我說你呀,那些小道消息越來越沒譜了啊,我前天才跟他一起吃的飯,他還跟我說起去婺源的事呢。黎大師,你少來啊,拿這個忽悠人可有點兒過火了。」

  黎維娟這回真急了,指著鄭微的鼻子就說:「說你傻你還真傻,這事能開玩笑嗎?別說院裡,這消息就是系裡的學生會都傳遍了,你愛信不信,別到時沒地方哭去。」

  「你胡說!」鄭微也賭氣地站了起來,「他從來沒跟我說過這事,我當然信他。我是他女朋友,他的事我還能不知道?」

  「你……算了算了,是我多事,好心被你當成驢肝肺。你要不信,就去當面找他對質。」黎維娟頓足。

  「去就去。」鄭微是想到什麼就立刻付諸行動的人,話音剛落人已跑到門口,「等我問清楚了他,看你們還怎麼嚼舌根!」

  她關門的聲音又重又急,震得阮阮和朱小北面面相覷,阮阮忽然說了聲,「糟糕。」朱小北立刻會意,當下瞪大眼睛,「媽呀,該不會出事吧?」兩人二話沒說就跟著跑了出去。

  下了樓,朱小北拉住阮阮,「你說我們要不要往那些湖邊、水庫什麼的地方去找呀,她該不會一時想不開……」

  阮阮立刻打斷她的話,「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你往我們院裡的自習室方向去,我到陳孝正宿舍附近看看,你記住,看看就好,沒事我們就回來。」

  「知道知道。」朱小北應著,兩人分頭行動。

  阮阮沒猜錯,鄭微是往陳孝正宿舍的方向去的,她走一陣,跑一陣,上樓的時候迎面遇上了同班的男生,招呼也不打就直奔他住的地方。

  她推門進去的時候,他站立在自己的床前,背對著她,仿佛在收拾東西,他的腳下是一個大大的皮箱。

  他是聽到她急速奔跑後的喘息聲才回過頭來的。「微微?」他起初有一絲驚訝,很快面色平緩如常,「你怎麼來了?」

  「我忽然想來看看你。」她單手撫胸,試圖讓自己的呼吸平緩,「阿正,你該不會是這麼早就收拾去婺源的行李了吧?」

  他轉過頭去繼續整理東西,她走到他身邊,笑著說:「你知道嗎?剛才我從黎維娟那兒聽說了一個笑話,她居然說你就要出國了,而且又是美國,哈哈,你說好笑不好笑?」

  陳孝正靜了靜,忽然扔下手中的東西,回頭抓住她的手,「微微,你先跟我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她一言不發地任他拉著自己下了樓,來到男生宿舍附近的籃球場,午休時間,籃球場空蕩蕩的,只有他們和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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