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 | 上頁 下頁
三五


  陳孝正依舊笑而不答,鄭微反應過來之後,笑駡道:「通通排隊交錢。」

  大家一陣笑鬧中,剛才的尷尬痕跡總算散去了不少,老張繼續問道:「微微,我們還有第二場嗎?」

  鄭微還來不及答話,許開陽慢條斯理地說:「要不待會兒我們去對面的KTV唱歌吧,微微生日,我埋單……微微,你有意見就是不把我當朋友了。」

  「呃……這樣呀。」鄭微看了看大多數人興致盎然的樣子,「那好吧。」

  一行人結帳完畢,浩浩蕩蕩走到門口的時候,陳孝正對鄭微說:「不好意思,我答應周教授做的事還有點兒收尾工作,要不你們去玩,我先回去?玩得開心點兒。」

  他說完隨意朝其他人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阿正!」鄭微想也沒想就追了上去,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急匆匆地跑了回來,把那個手機連帶盒子一塊輕輕塞回開陽手中,「開陽,謝謝你,心意我收下了,東西太貴重我不能要,就當……那個朋友間的吻面禮是你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吧。」

  鄭微一路追隨著陳孝正走回學校。「阿正,你怎麼了?」

  「沒怎麼,不是跟你說了有點兒事情要趕回去嗎?你跟過來幹嗎?今天你是主角,他們都在等你。」陳孝正邊走邊說。

  「通常男主走了,女主都要追上去的呀。」鄭微笑著說,發現他沒有笑意,這才問道,「你生氣了是不是?」

  陳孝正不以為然,「沒事找事呀,無緣無故生什麼氣?」

  鄭微轉到他面前,「是你自己說的啊,不許生氣。我的禮物呢?」

  他不看她,過了一會兒才說,「最近忙暈了,所以一時間忘記了這回事,不好意思啊。」

  鄭微定定地看著他,他的眼神無處可藏,「別擋路,我真有事。」

  「你騙我!」她篤定地說。

  「愛信不信。」他也失去了耐心,「說了別擋著路聽見沒有。」

  鄭微不再客氣,柳眉倒豎,「拿出來吧,快拿出來。」

  「不知道你說什麼。」他伸手不重不輕地把她推在一邊。

  既然跟他說也沒用,鄭微乾脆用行動代替語言,她直接把手伸進陳孝正的褲子口袋裡摸索。

  「亂摸什麼呀!」陳孝正尷尬地阻止她胡亂摸索的手。

  「你藏著掖著幹嗎?乖乖拿出來不就行了?」鄭微雙手並用,不達目的誓不甘休,在陳孝正發火之前,成功收繳出了她的戰利品。

  她把那小東西拿在手裡,好奇地細細端詳,居然是一個木頭雕的小龍,不同于傳統意義上英武猙獰的龍的形象,這條小龍雖然也張牙舞爪,但是卻憨態可掬,挺招人喜歡的,而且做工精細,每一片龍鱗都細細雕琢,絕對是個費工夫的活計。

  「哈哈。」鄭微拎著這條小龍轉了個圈,「真有意思,看你還騙我說沒有禮物。」

  陳孝正有些狼狽地說:「別自我感覺太良好,誰說是送給你的,我自己做來玩的。」

  鄭微狐狸一樣半眯著眼睛說:「你要是不送給我,就是想天天把它帶在身邊,睹物思人。不過它哪有我漂亮可愛呀,你看它不如天天看我。」

  陳孝正橫了她一眼,「得了得了,想要就拿去吧,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小心翼翼地把小龍握在手裡,拖著他的手,「阿正,我很喜歡。」

  「嗯。」

  「我真的真的很喜歡。」她強調道。

  「行了,可以放我走了嗎?」他無奈地說。

  鄭微晃了晃頭,「你去吧,我喝了幾杯啤酒,有一點兒頭暈,也不想去唱歌了,我就在學校裡走走,清醒清醒。」

  他卻沒有走,「現在都幾點了,你一個女孩子瞎晃悠什麼呀?」

  「要不你陪我走走?」鄭微永遠知道在適當的時候打蛇隨棍上。

  陳孝正猶豫了一會兒,最後終於說:「好吧,我只陪你一會兒,吹吹風酒氣散了就回去。」

  鄭微小雞啄米一般地點頭,挽著他的胳膊就這麼在學校裡沒有目的地走,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學校的露天籃球場。兩人在籃球架下停了下來,偌大的球場只有遠處的角落裡有一盞路燈,其餘的地方黑黢黢的,好在天上的月亮很圓,月光淡淡地灑了下來,照在冰冷的籃球架上,照在年輕的男女身上。

  鄭微眼睛瞄了瞄四周,忽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叫了起來,「阿正,你看,那邊有一對在打啵兒!」她的聲音如此清亮,也不怕驚起了暗處的鴛鴦,以至於陳孝正不得不趕緊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喊什麼,你管人家幹嗎?」

  她用力掰著他的手,含糊地說:「那邊,那邊也有一對,我就是奇怪嘛。」

  他低聲說:「有什麼好奇怪的,除了那些一對一對的,誰沒事晚上來這裡。」

  她忽然就不說話了。這突如其來的安靜讓他莫名地煩躁不安起來,他的手還半掩在她唇邊,她眨了眨眼,忽然閉上了眼睛。

  陳孝正屏息靜氣看著她純潔如斯的面頰,第一次如此地不知所措。她長而翹的睫毛在他的注視下微微地顫抖了兩下,然後眼睛漸漸張開,有些迷蒙地回望他清醒無比的雙眼,帶著點兒懊惱和沮喪,喃喃地說:「剛才我以為你也要跟他們一樣。」

  他的喉嚨忽然一陣地發緊,還停留在她唇邊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他一直有個念頭,想用手用力地掐一掐這粉嘟嘟的面頰,看看到底是什麼做的,竟然可以有這樣晶瑩易碎的模樣,然而當他的手真的置於其上,忽然變得羽毛般輕盈,他真怕一使力,這水一般的皮膚便破了。

  她有點兒難堪,頭便自然地垂了下去,他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剛才真的沒那個打算……不過現在有了。」

  他吻下去的時候,兩個人都在心裡有一個相同的驚歎,一生之中第一次知道,原來人的嘴唇是這樣的燙而柔軟。二十歲第一天的鄭微左手還緊緊地握著他的木頭小龍,右手卻抵在愛著的男孩胸前。她覺得自己太需要再抓住些什麼,她得抓牢什麼,要不太多太多的喜悅就這麼找不到投靠的地方。可惜她只有一雙手。

  他反復地吸吮著她的唇瓣,然後短暫地抽離,「鄭微,你能不能不要咬緊牙關?」

  「哦。」她真是個聽話的孩子。

  很久之後,他把她攬在胸前,兩人長長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時,她低不可聞地抱怨,「你真壞,你怎麼知道要把舌頭……你說,誰教你的?」

  他的胸口因笑聲而輕輕震動,「笨蛋,那是男人的本能。」

  「為什麼我沒有這樣的本能?」

  「那你就只有笨鳥先飛,多多練習。」

  鄭微的辯駁消失於無形,她最後記得的只有他的一句話:「你為什麼一定要睜著眼睛?」

  她說:「我想要記住今晚的月亮。」

  真的,那個晚上月亮太亮了,蠟染一般的天幕上一顆星星都沒有,月光將周遭的雲層暈染成昏黃。

  那是她一生之中最亮的月光。

  鄭微有些愧疚,她想,她一定是把阿正的正事給耽誤了,因為那天晚上他把她從操場送回宿舍的時候已經很晚,就連宿舍樓下的大鐵門都已經鎖住了。鄭微不得不隔著門叫醒了剛剛睡下的舍管阿姨。阿姨披著衣服皺著眉來開門,看見是她,便說了聲:「咦,你不是402小鄭微嗎?」

  鄭微嘻嘻一笑,「謝謝阿姨。」人已經一溜煙地跑上了樓。走到二樓轉角的時候,她看到他還站在原地,隔著那麼遠,也不好說什麼,唯有看著他傻傻地笑,他揮了揮手,示意她去吧,自己也掉頭離開。

  宿舍裡已經熄了大燈,除了她之外其餘的人都已經各就各位,看見她興沖沖地回來,阮阮才說:「嚇了我一跳,剛才還在擔心你失蹤了。」

  朱小北則氣呼呼地說:「老實交代,去哪兒鬼混了?你一個正主兒溜了,把我們一群人扔在那裡是怎麼回事?」

  「就是。」黎維娟拖長了聲音,「你走的時候,許公子難過的樣子,我都看不下去了。」

  她們七嘴八舌說的話鄭微一概充耳不聞,她靜靜地站在宿舍的穿衣鏡前,借著何綠芽床上檯燈的微光,端詳著鏡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熟悉的眉眼,究竟是哪裡不一樣,是瀲灩盈動的眼睛,還是嬌豔欲滴的嘴唇……她伸出手,將無名指輕輕點在鏡中人的唇上,她想,她是真的醉了。

  那天晚上,她是跟阮阮擠在一起睡的,兩人竊竊私語至半夜,誰也不覺得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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