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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封媽媽了然于心,問:「是你沒做好心理準備,還是他根本沒這個打算?我在網上看到一種說法,叫『羅密歐茱麗葉效應』,說的是家裡人越反對,小倆口就越黏糊,還以為忤逆長輩的都是真愛。我跟你爸爸商量過了,我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父母,你已經成年,非要挑難走的路,我們攔不住你,幫你探探路還是可以的。別告訴我你連帶他回來的本事都沒有,換作你是父母,你會怎麼想?」

  「媽……別逼我。」

  「封瀾啊,你不是孩子了,爸媽都是為你好,這個你不知道?」向來在家庭事務中聽得多、說得少的封爸爸也適時開腔了,「我們不要求你找大富大貴的人家,你喜歡的,我尊重。勞動不分貴賤,我們不能用有色眼鏡看人。小夥子要真是人品不錯,勤懇上進,你媽媽不同意,爸爸支持你……」

  封瀾爸爸舉手止住了老伴的插嘴,繼續道:「前提是我和你媽媽要見他一面,不需要很正式,隨便吃頓飯,我來給你看看,不過分吧?爸爸的眼光你信不過?就定在明天晚上好了。連這個要求也不能答應你的男人,不值得考慮。」

  封瀾再也出不得聲。她爸爸平日裡雖不管事,看似家裡大小事情由封媽媽做主,但家裡人都清楚,爸爸不開口則已,他要是表態了,一句話頂媽媽嘮叨十句。他剛才那番話已經徹底表明了他們的態度,要麼把人帶回來,要麼從此免談。明天她若是帶不回丁小野,他們會放棄所有接納他的可能,丁小野在餐廳勢必也待不下去了。這已是他們為她做的最大讓步。

  第二十章 最可悲的騙子

  一個上午的燒烤還不能讓員工們盡興,他們收拾好東西,決定下午繼續去唱K。回市區的途中,店長接到供應商的電話,有一批貨下午送到。

  原本也不打算去唱歌的丁小野自然是回餐廳處理這件事的首選之人。由於那批貨數量不小,店長擔心丁小野一人無法處理,講義氣的康康主動請纓與丁小野同行。

  多了一個幫手的代價,就是丁小野必須忍受康康換著法子打探他和封瀾關係的具體進展。好在他們回到店裡的時候,供應商的車輛已經停在餐廳門口,他們花了大半個小時才和送貨小弟一起把整批貨物搬放、清點完畢,幹活時顧不上說話的康康比較討人喜歡。

  事畢,丁小野讓康康先走。康康喜歡熱鬧,現在趕回去加入同事們的聚會還來得及。

  康康離開後,丁小野打算鎖門,手一松,鑰匙不慎落地,他俯身去撿,手剛觸到地面,透過虛掩著的玻璃門,發現有人站在門外。

  從丁小野的角度首先看到的是一雙高跟鞋,精緻考究,一塵不染。

  封瀾這傢伙這就趕回來了?他明明記得她今天不是這樣的打扮,轉眼又換了身衣裳?然而他瞬間就推翻了這個念頭,站在半米之外與他一門之隔的絕不是封瀾。封瀾會笑著叩門,或是徑直走進來開他的玩笑,而不是駐足,如眼前這人一般沉默地俯視著他。

  站直起來的丁小野已換上了他最擅長的戒備。門外是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已經有一陣沒出現在餐廳裡的譚少城。

  「抱歉,今天餐廳不對外營業。」丁小野客氣地說。

  「我知道,早上我已經吃過一次閉門羹。」譚少城笑盈盈地說,「你比我預期中回來得更早。」

  她的話說得仿佛他們早有約定。

  「我今天休息。」丁小野笑笑,低頭給門上鎖。

  「封瀾就喜歡你這個勁兒吧?巧了,我也是。」譚少城說這些時,丁小野頭也沒抬,似乎女人的這種說辭對他而言早已司空見慣。她不得不讓他看到自己與其他人的不同之處,語氣也變得微妙起來,「我應該稱呼你什麼好呢……如果你不叫丁小野。」

  如譚少城所料,這句話一說出口,丁小野瞬間停下了所有的動作,雙眼也終於直視著她。她露出了一絲欣慰的笑,正打算說接下來的對白,卻聽到了清脆的哢嗒聲。

  那是玻璃門落鎖的響聲,乾脆俐落。

  譚少城的笑容退去,在丁小野轉身離去之時,抬高了聲音,「你當我像封瀾一樣好糊弄?」

  丁小野又回頭看了她一眼。她一點也不像封瀾。如果女人都自詡是蛇,封瀾這條斑斕的花蟒是剛從冬眠中蘇醒過來的,饑腸轆轆,想要纏住她的獵物,不料一圈一圈地把自己繞得找不著北,還不忘偷空去瞄自己身上的紋路美不美。譚少城沒有那麼張牙舞爪,她沉默而溫和,像被凍僵了一樣,可不只她的牙,就連目光都有毒。

  丁小野並不畏懼毒蛇和猛獸,他身邊從來就不缺這些。譚少城看來知道了一些事情,他退步只會換來她的緊逼。

  有心要脅的人才不肯把手裡的把柄輕易張揚。

  他靜靜地看著譚少城從包裡取出一張紙,用手輕拍在玻璃門上。上面是一張模糊的照片,照片裡的男孩長著微眯的眼睛、憨厚的圓臉。

  譚少城輕聲道:「這才是來自X省吉爾格朗的丁小野,七年半前外出打工下落不明……你是誰?」

  崔克儉給兒子準備的新身份幾可亂真,只要丁小野不出現在吉爾格朗的「舊親朋」面前,沒有人會發現這個二十七歲的X省小夥子換了張臉。真實的丁小野恐怕七年前就客死異鄉,他一貧如洗的家人得到了一筆可觀的收入,一致對外聲稱兒子在外打工鮮少回家——除非有心人千里迢迢地從老實巴交的他們那裡騙來了一張舊照片。

  想必譚少城也費了不少心思。丁小野問她:「你要什麼?」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你。」譚少城眼裡充滿了好奇。早在封瀾和丁小野之間的曖昧冒出端倪時,她已托人打探「丁小野」這個人的底細。最初她未必想收穫一個大秘密,只是漫長的寂寞生涯讓她習慣性地對身邊一切隱秘充滿了窺探欲。而她的死鬼老公除了給她留下一大筆錢,還教會了她許多「知悉秘密」的方式。

  「你想從封瀾那裡得到什麼?」譚少城再一次問道。封瀾一定還不知道,迷得她暈頭轉向的這個男人連姓名都不是真的。這個事實令譚少城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太好奇了不是件好事。」隔著玻璃,丁小野的手指隨意地劃過那張舊照片。他的目光停頓在譚少城的身上,危險卻誘惑。譚少城現在開始理解封瀾,她雖不愛丁小野,卻難免心動。

  「跟我一起。」她說,「封瀾能給你的,我可以加倍。」

  丁小野說:「她對你沒有半點惡意,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譚少城笑道:「總要有個人扮演壞蛋,故事才精彩,我已經習慣了這個角色。要不然她們還一個個地以為自己情比金堅。你可以當成我嫉妒她、恨她……無所謂。」

  「你不恨她。」丁小野毫不猶豫地說。他知道什麼是「恨」。譚少城眼裡有好奇,有嫉妒,有猶豫,卻不是恨一個人應有的樣子。

  譚少城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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