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應許之日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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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喝得太急,差點被嗆住,「這棵樹我種了四年,最後長成了什麼樣子?我可以忍受栽樹的人和收穫的人不是同一個。這種事情常常發生。我輸給馮瑩,技不如人,我認了。可是我不能忍受在我還在一天又一天澆水的時候,她就已經把我樹上的果全部咬壞,結果我還以為一無所獲是我的錯!」 丁小野納悶地說:「那哥們也挺有意思,一隻腳踏兩船。踏就踏吧,大喜的日子,當著大家的面何必說得那麼直白?吃飽了撐的。」 「我告訴你周陶然為什麼敢這麼不要臉,他吃定了我再氣憤,也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我是誰,我是吵架了只會『讓我們冷靜一下』的倒楣鬼。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你就回去鬧給他看,我不攔你。」 封瀾冷笑一聲,「讓他顏面掃地容易,可是我能得到什麼?大家都不要臉了,我當眾糊他一身的髒東西,在別人看來我又能乾淨到哪去?」她低頭黯然,「他是對的,我做不出那種事。」 「這就結了。」丁小野說:「你那麼在乎別人怎麼看你?」 封瀾說:「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人生一世不就是活在別人的眼睛裡嗎?我以前也覺得自我比什麼都重要,可是一個人再好,再壞,再美,再醜,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看見,又有什麼意思?被關注,被遺忘,被羡慕,被笑話,被喜愛,被厭惡,被保護,被需要,反反復複,這才是普通人的一生。難道你只為自己活著?」 「我沒想過,能活就已經很好。」 「四年了,每一天他都說很愛我,我也信了。我信他只是不夠成熟,也信他只是沒做好準備,我等啊等啊,等到三十歲,等來一堆爛理由,等來他不要臉的『一年前』和『一年後』。你覺得新娘子年輕?我也曾經很年輕,我不是沒有選擇。他早告訴我,我會纏著他?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那沒有婚姻的愛情是什麼,是暴屍荒野,是孤魂野鬼!我現在樣子像鬼還是像個怨婦?」 丁小野把椅背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雙手抱在頭後說:「我們那邊有個說法,女人戀愛就像解扣子,每失敗一次,就解一顆,慢慢就從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純潔少女脫成衣不蔽體的蕩婦。怨婦還不如蕩……」 丁小野吞下了剩下的話。他是開玩笑的,沒想到封瀾閉上了眼睛,眼角濕答答的,竟像是有淚。 他一把奪走她手上的酒瓶,「算了,別喝了。」 封瀾笑了,也不管那顆眼淚滾了下來,「照你這麼說,我還不如脫光了好。」 想不到這滴眼淚對於看起來油鹽不進的丁小野還具備一定的干擾性。他有些懊惱,「說吧,要怎麼樣你心裡才舒服?」 「我要把周陶然那個賤人碎屍萬段。他不是算准了我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我就做給他看!」 「碎屍萬段做不到,來點實際的。」丁小野看著車子前面的擋風玻璃平靜地說。 「不能碎屍萬段,抽他一頓也好!」 「這不難。」 封瀾立刻睜開眼睛,「你肯幫我?」 「我可以把他弄來,怎麼處置是你的事。不過有兩件事你要保證。」 「你說!」封瀾眼睛都紅了。 「第一,無論出了什麼事,結果都與我無關。」 「我早知道你是這樣的人。第二呢?」 「你要準備好錢。」 這麼赤裸裸地談錢,封瀾有些沒想到。偽君子她見多了,真小人也挺招人恨的。 「要多少?」她鄙夷地說。 「怎麼也得幾千塊。」丁小野面不改色。 封瀾恨恨地去找自己的包,抽出裡面所有的現金,丟給他,「這是五千八百塊,給你,全給你。不夠的我回頭給你取。窮瘋了,上輩子沒見過錢吧。」 丁小野把錢一張張撿起來,又點了一遍,微笑道:「五千八沒錯。老闆娘,我要有錢,現在會坐在你車上?」 …… 封瀾一天之內兩次進了派出所,第一次是報案人,第二次是嫌疑人。 來接她的是劉康康。辦妥了繁雜的手續,走出派出所,外面的世界已是燈火通明。封瀾問:「曾斐沒來?」 康康說:「我舅說他丟不起這個人。他還讓我跟你說,這次事情擺平了,對方答應不會告你,但如果下次你再胡來,他就……」 「他就什麼?」 「他就讓吳江告訴你媽!」 「幼稚!」封瀾翻了個白眼,「又不是小學生。」 劉康康笑嘻嘻地說:「老闆娘你這次幹的事也沒多成熟……哎呦,你先別打我。我覺得你帥呆了。耶!我心裡支持你!」 封瀾拒絕和康康擊掌。她面上不露痕跡,其實清醒過來之後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把周陶然給打了。她活到現在,別說跟人動手,連吵架都沒吐過髒字。真是瘋掉了。 「你舅當真把事情都擺平了?周陶然不告我,他老婆和丈母娘肯答應?」封瀾還是有些恍惚。她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以前只知道曾斐有幾分手段,想不到有這麼大的能耐。在派出所與周陶然家屬碰面的時候,馮瑩和她媽對封瀾恨之入骨的樣子,像是不把她整死就誓不甘休的樣子。要不是民警攔住,當場就得把她給啃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外公雖說去世了,但是現在所裡的領導哪些不是他以前的下屬?我舅怎麼說也在這個圈子裡幹過,說話多少還有點用。再說你道歉了,錢也賠了,再不給幾分面子也說不過去。」康康說。 道歉是封瀾自願的。看了周陶然包紮過後的樣子,她承認自己下手有點狠了,今天又是別人的好日子。就算那對狗男女再賤,她這聲道歉也不虧。但賠償的事還是第一次聽說。 「曾斐給我墊的錢?你現在跟你舅住一起,回頭替我把錢還給他。」劉康康是個學生,沒什麼錢,對方也不是好打發的,除了找曾斐還能找誰?她早該想到不可能一點代價都沒有。 劉康康卻一直搖著頭,「不是不是,錢是小野給的。你被帶走的時候我舅去醫院找周陶然了,店裡現款財務又剛取走,多虧小野手上有錢,正好五千八,全給我了。你說小野這人也挺逗,我還以為他比我窮,想不到身上帶了那麼多現金,這絕對是他的全部家當。我就說他人好吧。」 這下封瀾全明白了,敢情他早料到會有這個下場,套都設好了,他就悠哉悠哉地看著她往裡跳。她言不由衷地說:「真是個好人!」 「我舅還讓我問你,你一個人幹不了今天的事,還有誰摻和進來了。瀾姐,你還有幫手?」 封瀾皮笑肉不笑地對康康說,「你說,要是我告訴你舅,我請了個職業殺手他信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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