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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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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錦沒有走。可是有些東西一旦碎了,縱使千般彌補,也再也回不了當初的模樣。他們狠不下心別離,在一起卻只剩下煎熬。那一個晚上之後,程錚和蘇韻錦都絕口不提發生過的事。從此相處,如履薄冰。他們想要廝守,卻不知如何是好,於是開始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觸痛了對方,漸漸地相對無言,各自舔著自己的傷口。小小的公寓,原是兩人的方寸天堂,現在卻覺得狹小的空間讓人避無可避,幾乎讓人窒息。 程錚撕掉的策劃書只不過是列印出來的文字版之一,只要她想要,還可以列印出千千萬萬份,但他們斤斤計較的其實都不是看得見的東西。總結會上,徐致衡說她所在小組的方案很優秀,公司最終選擇的卻是另外一個,她也無話可說,下班後對著棋盤如古井水般寂然,段位卻不見提升。 程錚上班之後,保姆不再來了,只要有空,蘇韻錦還是做好兩個人的飯菜,再也沒有他不喜歡吃的任何東西。至於他回不回來,吃不吃,她不聞不問。 不愉快發生時,程錚的病假還剩幾天,可他次日就回公司報導了。接下來的日子,他「加班」的次數越來越多,回來時通常已是午夜。他沒有再碰過蘇韻錦,就像他不敢觸碰兩人最不願意談論的將來,仿佛一伸手,就會煙消雲散。 蘇韻錦也聞得到他身上一日濃過一日的煙酒氣息,有時還夾雜著曖昧的香水味,她愈發地沉默。 沒過多久,就趕上了國慶長假。十一早上蘇韻錦起床已不見程錚,昨晚他後半夜才回來,那時她已經睡下了,迷迷糊糊間被吵醒,身畔有濃重的酒味。以往蘇韻錦會強制性地把他推到衛生間收拾乾淨了才許他上床,但現在司空見慣,連開口說話的念頭都喪失了,只是卷著被子將身體儘量遠離他。程錚也蒙頭大睡,天未亮的時候,他翻了個身,摟住了蘇韻錦,手腳都搭在她的身上,隔著被子,蘇韻錦蘇醒後的身體都呈現出明顯的僵硬和緊繃。過了一會兒,他再度轉向另外一邊,始終背對著她,直至清晨。 兩人昨晚一句話沒說,蘇韻錦也不知道程錚一大早去了哪裡,後來才看到冰箱貼上他留下的字條,寥寥幾字,說是自己假期和朋友一起去「散散心」。洗衣籃裡倒是有他早上換下的髒衣服,蘇韻錦木然地一一翻撿出來清洗,在他襯衣的胸前部位看到了再明顯不過的脂粉痕跡。她盯著看了許久,慢慢鬆手。 蘇母的宮頸癌在經過了一個療程的化療之後,病情得到了控制。出院以後一直在家休養,雖然身邊已不再時時需要人照看著,但精神相比以往還是差了很多。 長假的第一天,縣裡的公園有隆重的慶祝活動,她現在最怕吵鬧,出不了門,丈夫和繼女都打算留在家裡陪她。可她看得出小女孩對外面喧鬧聲的嚮往,正是好動年紀的孩子有幾個真心願意節假日被拘在家裡的。於是她說服了丈夫帶女兒出去逛逛,這段時間為了照料她這個病人,他們都悶壞了。 他們出門後,她一個人臥在陽臺的躺椅上邊曬太陽邊閉目養神。秋日的雲層很薄,被看似溫和無害的陽光曬久了,人的意識也恍惚了起來,她緩慢起身想去倒杯水,剛站起來整個人就覺得一陣暈眩,幸而一雙手及時地扶住了她,她抬頭,竟然看到本該遠在他鄉的女兒站在面前朝她微笑。 「我又犯糊塗了吧,前幾天是你爸來和我說悄悄話,今天又看到你了。」她喃喃地說。蘇韻錦小心攙扶著媽媽走回房間,笑著道:「是糊塗了,連一個大活人是真是假都分不清。」蘇母摸了摸女兒的手,溫熱的,玄關處還放著件簡單的行李,這才相信女兒是真的回來了,不由得驚喜交加。女兒上次回來還是剛得知她生病後不久,一同返回的還有程錚,她擔心他們耽誤了工作,沒幾天就把他們趕了回去,想不到今天女兒竟招呼也不打地出現在身邊。蘇母打起精神要給女兒做她最喜歡的家常菜,被她按回床上躺著。蘇韻錦收拾好東西之後去附近的小菜場買了菜。等到周叔叔和妹妹回家,做好的飯菜已經熱騰騰地擺了一桌。 他們見到蘇韻錦自然也是既意外又高興,蘇母喝了一口女兒盛好的湯,感歎道:「以前你爸爸還在的時候,我們也是把你當寶貝一樣,哪裡捨得讓你進廚房一步,還擔心你以後什麼都不會,想不到女兒大了,做家務事竟然一點也不含糊。」 「因為姐姐要給程錚哥哥做飯,我以後長大了和喜歡的人在一起自然也會下廚的。」 聽女兒這麼一說,老周才想起來問:「怎麼你一個人回來了?程錚呢?」 蘇韻錦給媽媽和妹妹夾菜,輕描淡寫地說道:「哦,他和幾個朋友出去玩兒了。」 「朋友?」蘇母微微有些驚訝,「你沒一起去?」女兒和程錚在一起之後感情一向很好,這個她是知道的,程錚雖愛玩兒,但這樣的假期兩人總是焦不離孟,鮮少聽說其中一個獨自去尋開心。 「我又不認識他的朋友,一起去有什麼意思。」蘇韻錦說。 蘇母一聽,停下了筷子,「他和什麼朋友出去你都不知道?韻錦,這樣可不行。」 蘇韻錦嗔道:「媽,你該不會是不喜歡我回來陪你吧。」 「這孩子,看你說的!」 一家人和和氣氣地吃過了晚飯,蘇韻錦正在給自己鋪床,媽媽走了進來,剛坐了一會兒,叔叔過來把纏著蘇韻錦問東問西的妹妹叫了出去,房間裡只剩下她們母女。 「蘇韻錦,媽媽問你個事,你不許撒謊。你這次忽然回來,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媽,我說了沒事,我就是想你了。」 「媽也想你,所以才盼著你好。你是我生的,我知道你的脾氣,什麼不愉快的事都悶在心裡不肯說出來。你要是早打算回來,不會連一個電話都不打,程錚到底去了哪裡?你們該不會吵架了吧?」 「沒有。」蘇韻錦坐到媽媽身邊,她不想讓病中的媽媽替她操心。難道是自己演技太過拙劣,要不為什麼媽媽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對勁,還是她過去和程錚真的那麼好,好得仿佛容不得片刻分離。 蘇母絮絮叨叨地和女兒說著體己的話,「小年輕吵吵鬧鬧是難免的,只要別傷了感情就好。程錚性子急,你心細,平時多體諒他,我看他是真心對你好的。」 「我還不夠讓著他?」蘇韻錦自言自語道。 「真鬧彆扭了?」畢竟是過來人,蘇母一看女兒的反應就明白自己的擔心並非多餘,正色道,「不是媽說你,越是這種時候你越不能一走了之,怎麼能像小孩子一樣由著自己的脾氣。你們現在還沒結婚,要是他身邊……」 「他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和我沒關係。」 「胡說!韻錦,你可別糊塗,程錚這樣的你要是不好好抓牢了,以後有你後悔的!」「我現在就已經後悔了,我後悔當初以為我和他是可以在一起的。」在媽媽的一再追問面前,蘇韻錦一直以來用以保護自己的那層堅硬的殼開始出現裂痕。她眼眶一熱,有些哽咽,「我想了很久,我和他可能還是分開的好。」 蘇母一驚,女兒給出的答案超出了她估計的嚴重程度。「他對你不好?」 蘇韻錦勉強笑笑,「那倒不是,他一向很好,好得……讓我喘不過氣來。」 「分手是他提出來的?」女兒的沉默讓蘇母心中一定,她抓著蘇韻錦的手著急地勸道:「那你也不許再提了。媽是為你著想,有什麼比一個對你好的男人更重要?要是沒有他們家,你周叔叔哪兒能謀到現在的差事?我聽他說了,他一時糊塗,捅了那麼大的婁子,程錚家也幫忙掩蓋過去了。你給你叔叔填補虧空的錢也是程錚給的吧,還有,聽你周叔叔說,我住院的時候,也多虧了未來親家打點,上次你們回來,醫院裡的費用也是程錚結清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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