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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程錚!」蘇韻錦叫了他一聲,沒有人應答,扭頭才發現他靠在沙發上睡著了,想是昨晚匆匆趕路,一夜沒有好好闔眼。她本不願意叫醒他,但想到事關重大,不問清楚自己實在坐不住,便搖了搖他的肩膀。

  她的手一動,程錚的身體便順勢歪倒,正好把頭枕在她的大腿上。

  蘇韻錦這時也顧不上理會他無時無刻不忘佔便宜的小心思,繼續把他拍醒,「別裝了,我問你,你先前說昨天剛從雲南回到北京,是飛回來的?」

  程錚迷迷糊糊的,見她沒有強勢命令自己起來,就繼續賴在她的腿上,「哪兒呀,我們倒是怕死得很,怎麼會坐飛機,而且學校根本不會批這麼多的經費。我們坐火車回來的,差不多四十個小時,差點沒悶死我。」

  「是不是大前天在昆明上的車?K××次?」

  「咦,你怎麼知道?」程錚將身體反過來看著她。

  一股涼意沿著蘇韻錦的脊背往上爬,連聲音都開始虛浮,「你們在多少號車廂?」

  程錚享受著從這個角度看她的新奇感,一邊漫不經心地回憶,「嗯……好像是14號車廂。你問這個幹什麼?」

  他剛說完,發現蘇韻錦的手撫上了他的額頭。這是她特有的愛撫方式?程錚受寵若驚地想要閉上眼睛,卻聽到她驚慌失措的聲音,「你的頭為什麼那麼燙?」

  程錚總不能說,因為自己剛才在想入非非,腦海裡全是少兒不宜的念頭,不燙才怪。

  「不是吧,你的錯覺罷了。」

  蘇韻錦不理會他的話,反手摸了摸自己額頭的溫度,再一次把手貼在他身上,還是一樣燙。程錚把她冰涼的手抓了下來,疑惑地問:「你幹嗎呀?」

  蘇韻錦用力甩開他不規矩的手,急得聲音都變了調,「你知不知道就在和你同一趟車的16號車廂發現了一個發病期的非典病人。不行,趕快起開!」

  「非典病人?」程錚愕然,然後面色一沉,「你怕我傳染給你?」

  蘇韻錦雙手去推他,無奈他就像被膠水粘在自己腿上一般,情急之下捶著他的肩膀,「你……我就說了你是個瘋子!這裡有沒有體溫計?你這幾天有沒有咳嗽、頭痛或是別的不舒服?」

  見他光知道搖頭,她吃力地挪腿想要迫使他起來,「我們馬上去醫院。」

  「我和那個人又不在同一節車廂,哪有那麼容易傳染,我身體好得很。不去,你陪我看電視!」

  「你這個人簡直沒有分寸,如果真的出了事,有可能會死的你知道嗎?」蘇韻錦急得眼裡水光流轉。

  程錚躺著仰視她,忽然翻轉環抱著她的腰,「你在擔心我。」

  「你愛怎麼樣我不管,但別在我眼皮底下出事。」蘇韻錦扭頭用手背在眼角擦了擦。

  「你就是在擔心我。」程錚自信滿滿地說,繼而把頭貼在她小肮,「蘇韻錦,我不像沈居安一樣會說那些肉麻的話。這次和我的導師去采風,跑了好幾個地方,江浙、湘西、雲貴,有幾處風景真的很美,建築與自然融為一體就變得有靈性一樣。我那時就在想,這麼好的東西,如果你和我一起看,該有多好。我不要你踮起腳尖看我,而是要你在我身邊一起分享……你愛自己多一些也沒關係,你繼續愛自己,我愛你……這樣不是更划算嗎?」他說完,又去偷偷看她的反應,蘇韻錦面沉如水,過了一會兒,繼續道:「說完了,就起來去醫院。」

  程錚呻吟一聲,以後誰要再說他不浪漫,他倒是要看看誰能在一個榆木疙瘩面前浪漫得起來。

  實在拗不過蘇韻錦,程錚被她連拉帶拽地領出門直奔醫院。入院後,他乖乖做了檢查,醫生認為他確實存在低燒的症狀,又和患者同乘過一趟列車,當即要求他留院觀察。

  程錚一聽至少要隔離七天,立刻就急了。「不用那麼誇張吧?三十七度七都要住院觀察……不行,我還有事。蘇韻錦!」

  「閉嘴,聽醫生的。」蘇韻錦說。

  「等我出來你不會又翻臉無情了吧。」

  她好像沒聽到他的話,只專注于詢問醫生需要辦理什麼手續。醫生同時也給她量了體溫,雖然一切正常,但由於她和程錚有過近距離接觸,所以要求她回去之後密切關注自己的身體狀況,一有不適,立刻向醫院回饋。

  蘇韻錦離開之前,聽到程錚追問道:「你會不會接我出院?」

  旁邊的護士小姐都笑了,他那樣子,實在很像第一天被送往幼稚園的孩子。蘇韻錦搖頭,走了幾步,卻也情不自禁地嘴角輕揚。

  第十三章 用擁抱代替語言

  程錚在醫院待了七天,蘇韻錦心中的兩個自己就鬥爭廝殺了七天。一個聲音在問:當意識到他可能有危險的時候,你為什麼害怕?那種欲哭無淚的恐懼和絕望是出於對一個僅有好感的人的關懷嗎?送他去醫院的途中,為什麼你的手在抖?和失去他的可怕相比,兩個人之間的差距以及那些得失計較是否真有那麼重要?

  另一個蘇韻錦卻再提醒著:你在為你的軟弱和感情用事找藉口。你明知道事情沒那麼糟糕,沒有人會死。他和那個非典病人並無直接的身體接觸,這極有可能只是一場小的傷風感冒。憑藉他的家庭背景和章家的這層關係,他完全可以得到最好的照料,而你什麼都做不了。如果你放任自己,走出這一步,就再也收不回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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