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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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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韻錦點頭,她當然懂得,因為她在別人眼裡一直都那麼可憐。孟雪說完了一番得體的話,微笑著站到了蘇韻錦身邊,眼前閃光燈晃過,白花花的,讓人有流淚的欲望。 團支部專門請來的通訊社成員用相機記錄了這溫暖的一刻,照片在學校的宣傳欄上整整掛了兩個月。照片裡的蘇韻錦雙眼低垂,誰也不知道那長長睫毛遮蓋下的雙眼裡藏著什麼。 進入四月以後,天氣一日暖過一日,教室裡的氣氛也一日比一日凝重。課堂上需要老師講解的時間相對少了,更多的時候是同學們各自做題、複習,老師只負責答疑。環視坐滿人的教室,只看見一顆顆紮在教材裡的腦袋,四周很安靜,只有筆尖發出的沙沙聲,操場方向傳來的笑聲好像非常遙遠。時間仿佛是凝固的,如同極深的夢境,你知道它終會結束,但身在其中時,又覺得似乎永不會改變。 「喂,喂!我問你呢,剛才給你的模擬試卷你看了嗎?」程錚用筆輕輕戳前面的人,看她沒有反應,又伸手去拽了拽她的發梢。 蘇韻錦的回應方式只是略略側身,「嗯」了一聲就再無下文。 「你真的看了,而且看完了?」程錚懷疑地說。 「嗯。」 「你確定?」 面對他不依不饒的追問,蘇韻錦沉默了片刻,回頭時手裡拿著他給的模擬試卷。「要不我把它還你吧。」 程錚卻又把遞到他面前的試卷給推了回去。「還給我幹嗎,我早就看過了。」 他覺得有些無趣,原本以為自己和蘇韻錦的邦交已經基本正常了,可經過她爸爸那件事後,好像又變得不太對勁。說是回到原點也不恰當,她好像也不再把他當敵人看了,但也絕對和朋友不挨邊,只是十分……淡漠。對,就是絕對的冷淡。 無論程錚說什麼,蘇韻錦都是用「嗯」、「哦」或是類似的單音節打發他,也很少再向他請教學習方面的問題,甚至程錚故意找她麻煩,她也不跟他計較,更不會動怒。起初程錚以為是她爸爸病重的緣故,難免心情不好,可是他留意過她對其他人的態度,都和以往毫無二致,貌似只是格外疏遠了他一人罷了。總不至於是為了她爸爸倒在他跟前才與他過不去吧?要知道他可是什麼都沒做,當時也嚇了一大跳,天地良心!程錚竟然開始懷念起那個一度恨恨地瞪著他,或是紅著臉和他爭辯的蘇韻錦了。 這套模擬試卷是他媽媽托外地朋友弄回來的,據說裡面的題型非常有代表性,程錚自己用鉛筆做了一遍,昨天晚上又以「受不了別人數學不及格」為由強行塞給了蘇韻錦,讓她好好研究,還特意強調要看仔細了。 蘇韻錦無奈地又把試卷拿了回來,這套題她其實已經看了一大半,可實在是無法忍受程錚莫名其妙的執著。果然,沒過五分鐘,他又用課本拍她,說:「你再好好看看吧。」 蘇韻錦憑空有種要把這試卷撕碎的衝動,這是套好試題,可到底要怎麼看才能讓他閉嘴!她心煩意亂地把試卷翻了一面,可就在這時忽然發現了玄機。 右下方一道證明題的空白處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解題步驟,最後的證明結果「∴∠PDE=60。故二面角P-AC-B的平面角為60°」的後面竟然還有一行鉛筆小字,正是程錚剛勁潦草的字跡,上面寫著「週五下午六點半學校足球場看球。」 這個發現讓蘇韻錦莫名地有些緊張,她心虛地瞄了同桌一眼,宋鳴正在專注地做題。盡避如此,她還是覺得周身不自在,咬著下唇將那簡單的幾個字反復看了幾遍,在凳子上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身子。 「韻錦,你不要動來動去,最好把它看完!」他真是沉不住氣、心裡也藏不住事的人,再這麼下去恐怕他非要把這套試卷的「重點」刻在腦門上不可。 「哦。」蘇韻錦含糊地說。 程錚好像有些生氣了:「我不是叫你敷衍我。」 「我已經看完了!」蘇韻錦不由分說把試卷還給了他。程錚還想說什麼,忽然看到她紅貝殼一樣的耳朵,遲疑了一會兒,有些尷尬地說道:「看完了就好。」 雖然週六要補課,但老師默許高三的學生在週五下午放學後可以「偶爾在球場放鬆一下」。程錚和同年級的一幫興趣相投的男生便經常利用這個時間在足球場踢踢友誼賽,發洩他們過剩的精力。 那天一放學,程錚就立刻和周子翼去換了身球衣,他從洗手間走出來正看到蘇韻錦下樓,趁周子翼還沒出來,趕緊跟上去問道:「哎,待會兒你會去吧?」 他儘量用一種不經意的調子來說這句話,但左顧右盼的緊張表情卻出賣了他。 「我還有事,我,我要回宿舍洗頭。」 「你頭上又沒長蝨子,幹嗎非得今天洗。到底去不去,班上女生都去。」 他覺得自己的態度已經足夠誠懇,可蘇韻錦卻不怎麼領情。她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偏偏清楚地飄到他耳朵裡。 「我對足球一竅不通的,去了也沒什麼意思。」 「一竅不通就學唄,你就不能有點兒體育愛好?整天死氣沉沉像個老太婆一樣。」程錚的聲音開始大了起來,也顧不上被人聽見了。 蘇韻錦腳步不停:「誰說我沒有體育愛好,我下圍棋。」 程錚大為光火,也不再跟著她,撂下一句狠話:「蘇韻錦,有本事你就別去,你給我試試看。」 「你對著空氣嚷嚷什麼?」換好衣服的周子翼好奇地拍了程錚一下。 這時蘇韻錦已經下到了一樓。程錚用力晃了晃頭:「沒說什麼。」他表面上惡狠狠的,其實心裡一點兒底都沒有,也拿不准蘇韻錦要是真不去的話自己能拿她怎麼樣,對她發脾氣之後,好像每次鬱悶的人都是他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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