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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這道題明明考的就是線面垂直的性質定理。要證明MN垂直於SC,可證SC垂直於面ANM,已知AN垂直於SB,所以你只要證明AN垂直於BC不就行了,說那麼一大堆,不知所云。」他皺著眉一臉較真兒的神情,好像必須證明他說的是真理。

  「我先去趟廁所。」宋鳴果斷尿急。蘇韻錦置身事外一臉茫然。

  程錚受不了地說:「你張著嘴的樣子像個白癡。我剛才告訴你的方法記住沒有?」

  蘇韻錦訝然:「你剛才是對我說話?」

  「我在對豬說話。你到底聽明白沒有!」

  「你說得太快了。」蘇韻錦臉一紅。

  「就你這智商,我不知道說什麼好。」他低頭在自己的稿紙上利索地塗畫了一陣,氣勢洶洶地拍到她桌子上:「拿去,懶得看你那副樣子。」他匆忙走了出去,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留給對方。等到上課鈴聲再次響起,他從走廊回來,就看見蘇韻錦揚著手裡的稿紙不知道想要對他說什麼。

  「你別想多了,我沒那麼多工夫瞎好心,純粹是受不了別人那麼笨。」他趕在她開口前搶白。

  「我看是你想多了。我就是想問這中間一行是什麼意思?」

  「照著抄都不會?」

  「明明你的字太潦草。」

  「哪裡?」程錚接過稿紙仔細地看,「說你笨還不承認。還傻坐著幹嗎,你不回頭我怎麼說?」

  宋鳴在一旁忽然笑了起來。

  程錚納悶地問:「你笑什麼?」

  周子翼代替宋鳴回答道:「他是想說,你們兩個『嘰嘰咕咕』的一點都不吵。看我幹嗎?繼續繼續。」他說完接著看自己的雜誌,宋鳴也笑著把心思放回自己的功課裡。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坐在他們周圍的同學都驚訝地發現,程錚和蘇韻錦的關係有了微妙的改善。程錚不再像過去那麼厭惡蘇韻錦,也不再頻繁地找她的碴兒。蘇韻錦遇到不明白的題目,除了英語會問宋鳴之外,其餘的都會回頭低聲求助於程錚。他雖然每次都是滿臉被打擾的鬱悶神情,但解釋起來卻唯恐不夠詳盡。

  程錚脾氣大,又沒有什麼耐心,蘇韻錦的基礎不行,多問幾次他就會生氣,一邊罵她笨一邊咬著牙繼續講。蘇韻錦偶爾也會受不了他的態度頂撞幾句,兩人一言不合,程錚就會跳腳。蘇韻錦則鮮少與他爭辯,一來二去之間,她早已摸透了他的脾氣,他就和他的名字一樣,錚錚如鐵,寧折不彎,指望從他嘴裡聽到什麼動聽的話,還不如用那工夫說服自己趁早絕了這個念頭。可他人不壞,一如大多數家庭幸福的孩子那樣心思單純,只不過被寵得有些驕橫,但喜怒都寫在眉眼間,至少她可以一眼看穿。

  所以,程錚實在過分的時候,蘇韻錦最多冷著臉背對他,任他發脾氣。他的脾氣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通常不出半小時,就可以看到他用筆戳戳蘇韻錦的背,主動說:「哎,你怎麼了。我剛才還沒講完呢。你過來,我繼續給你說……你這人脾氣怎麼就那麼大呢?」

  程錚誨人不倦的方式雖然粗暴,但不可否認他的解題思路往往是最簡潔有效的。在他過於積極主動的幫教之下,蘇韻錦也逐漸被他罵出了一些竅門。當然,數理化這玩兒意兒想在短時間內實現分數的突飛猛進是不現實的。但期末考試前的幾次測驗,蘇韻錦的成績逐漸有了改觀,數學和化學也在艱難地朝著及格邁進。

  第六章 蝴蝶死去後的翅膀

  高三下學期開學沒多久,學校就安排了一次家長會,除了對學生在校表現作階段性的總結,其餘的便是高考前的總動員。

  雖說大家都對這次家長會相當重視,但是當蘇韻錦看到爸媽同時出現在學校裡的時候依然十分意外。要知道她爸爸寒假裡幾乎都在臥床休息,身體卻每況愈下,一家人的春節也草草地過了。從老家的縣城到市里要坐兩個小時左右的汽車,蘇韻錦看著爸爸蠟黃的臉色和枯瘦的身子,又是心疼又是難過。

  按照慣例,家長們先是集合在學校的禮堂開大會,然後才分別到子女所在的班級和任課老師座談。這前半部分是沒有學生什麼事的,蘇韻錦把爸媽送到禮堂門口就回了宿舍。她一方面怕爸爸的身體吃不消;另一方面又唯恐自己在校的表現讓家人更為失望,心中很是忐忑。

  剛洗好了一整桶衣服,周靜從外面跑回來通知蘇韻錦和莫郁華去禮堂幫忙搬桌子。那時動員已經結束,家長們都去了教室,周靜指派給蘇韻錦和莫郁華的任務並不輕鬆,她們二人得把一張笨重的大桌子抬回倉庫。

  倉庫所在的位置相當偏僻,這天是週末,一路上沒有什麼人,當她們走到倉庫附近,忽然聽到玻璃被敲擊發出的刺耳聲響時,都嚇了一跳。莫郁華示意先把桌子放下,她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蘇韻錦則在原地等待。

  片刻,有個人急匆匆地從前方道路的拐彎處跑了過來,卻是個男孩子模樣,等他走近了,蘇韻錦才發現來人是周子翼。

  蘇韻錦今早見到了周子翼的「家長」,那是個年紀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時髦女郎,開著輛拉風的小車,不知道什麼牌子,貌似很名貴,一出現就吸引了無數眼球。可蘇韻錦從沒有看到周子翼臉色那麼難看過,招牌似的痞笑也不見了。聽人說那女的是周子翼父親的秘書,可周靜在宿舍裡笑嘻嘻地說,一看就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秘書」,要不怎麼能代替老闆出席家長會呢,說不定那女人以後真的會成為周子翼的「家長」也不一定。

  他跑到這個角落來幹什麼?蘇韻錦有些納悶,她相信沒有人能差遣得了周大少爺來做搬運工。周子翼經過時也看到了她,神色很不自然。

  又一會兒莫郁華折返,蘇韻錦問她,她只說「沒事」,兩人繼續抬著桌子艱難地往前走,過了那個彎道,不遠處的開闊地停了好幾輛車,其中最醒目的正是周子翼家的那輛,走近了看,前擋風玻璃被砸出個大裂口,碎玻璃灑了一地。

  「莫郁華,這是不是……」蘇韻錦很難不將眼前的情景和周子翼方才的異樣聯繫起來,可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郁華應該比她清楚。

  然而莫郁華搖了搖頭說:「我什麼都沒看見。」她那張樸實的面孔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可越是這樣撇得乾乾淨淨就越像有事瞞著她。蘇韻錦畢竟不是多事的人,即使心中尚有疑問,別人不願意說,事不關己,她也不好追問。

  大木桌送到了倉庫,苦差並沒有結束,倉管員說這桌子根本不歸他管,讓她倆抬去教學樓。兩人心中暗自叫苦,一定是周靜這傳話的聽錯了,害得她們來回折騰,可是又有什麼辦法,抬吧!

  她倆都不是吃不了苦的人,但桌子著實不輕,回到教學樓下時兩人背上都冒了汗。樓梯處人聲鼎沸,原來個別班的家長座談會也散了。擔任工作人員的周靜看見她們,連連說不好意思,其實這桌子是教務處的,還要「麻煩」她們再跑一趟。

  再好脾氣的人聽到這種話都難免氣憤,蘇韻錦想不幹了,一時又找不到理由,正生悶氣,後腦勺忽然一痛。她回頭,一截粉筆頭掉落在她腳邊,不遠處是裝做沒事兒人一樣站在假山水池前的程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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