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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我快冷死了!」韓述上前幾步,沒好氣地說。

  桔年似乎這才從聲音裡確定這個逆光的黑影的的確確是韓述,然而這個認知交不能讓她的心安定一些。

  「什麼……」她抖著聲音問,顯然沒有完全回過神來。

  「再不給我一床被子一個枕頭,明早上你就等著給我收屍吧。」韓述提醒道。

  「被子?」這下她算是有些明白了,但是心思仍放在床頭的燈開關上,她直起身子,伸出手去探那根繩子斷在什麼位置,為恢復房間的光亮作困獸之鬥。狹小的空間,暗處裡的相對讓她本能的恐懼,她摸了許久,最後才不得不接受線繩從跟處斷掉了的現實。

  「我家裡沒有多餘的被子了,多餘的被我帶到醫院裡……我已經說過你不能在這裡過夜的,你進來幹什麼。」她磕磕絆絆地爬起來,試圖下床。

  她房間不大,韓述從門口邁進幾步,事實上已到床尾。他看到她擁著的被子,頓時憤憤不平,他冷得都快死過去了,她卻暖洋洋地在被子裡睡大覺。他惡劣地拽了一把她的被角,半胡鬧半賭氣地說道:「那你把你的被子分一半給我。」

  桔年正六神無主地掙扎著下床,韓述這用力的一拽無形中又絆了她一下,她跌坐在床上,細細地驚叫了一聲。

  她的慌張失措是如此的難以掩飾,這讓仗著混勁走到她床邊的韓述終於感到了一絲尷尬。

  他打算說:「我就是想要床被子,真沒什麼歪念頭。」

  可他的手還把別人唯一一床被子的一角死死揪在手裡。

  韓述是個成年人,所以他很感受到這半源於他,半源於黑暗和混亂的曖昧氣息,這氣息如罌粟一般,合著他的心魔,一點點催開了要命的花朵。

  他不知怎麼就坐到了床沿,喉嚨緊了緊,夢囈一般喃喃地問:「你那麼怕?」

  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一隻手探了出去,在黑暗之中輕輕觸碰她的臉。他清醒時不敢這麼做,可他現在清醒嗎?清醒的時候他能夠離她這樣的近?他甚至不知道剛才那一場冰天雪地的邂逅和眼前這一幕,一如莊生曉夢迷蝴蝶,哪一個是夢,哪一個是真。

  下部 第三十二章 她唯一的歸航是海市蜃樓

  桔年絆在被子砌成的障礙裡,用手撐著床板往後縮了縮,臉側到極限,去回避韓述的碰觸。然後出其不意地,她撲往床沿的另一個方向,試圖脫身,好像逃脫了這張床,就暫時從她的恐懼之舟裡生還,然而她的腳剛落地,整個人卻被韓述一手按了回去。

  桔年的臉頓時埋在了被單上,就像把頭埋進了沙堆裡的舵鳥,「別這樣,韓述,別這樣,別這樣……」

  她仿佛只記得這一句,別這樣。

  她也有她的心魔,噩夢一般無邊無界。

  「怎麼樣,這樣……還是這樣……」韓述啞著聲音問,他知道自己現在就像最不堪的登徒子,無恥的臭流氓,而且越做越出格,可他的心,

  他的手,沒有一樣由得了自己。

  桔年開始掙扎,韓述的鉗制讓她如困獸一般,做瀕死前的努力。

  「你發什麼神經,啊?你再這樣,我要喊了。」她喘著氣警告道。

  「好。」韓述答得很乾脆。

  她不會喊的,否則不會等到現在。零時已近,爆竹聲逐漸喧天而起,她知道她的喊聲註定吞沒在除夕夜狂歡的浪潮中。除了驚動睡著的小非明,她喚不來誰,可她絕對不希望非明目睹這一切。

  韓述的理智飄到半空,看著為非作歹的自己。桔年的身體很熱,這熱度在慰慰他方才凍僵的魂,他看不仔細她的臉,可是想必再不會如寒玉般端凝,更不會如冰封般深寒,她再不能置身事外地漠然看著他,再也不能說,「韓述,這是我的事」,不管這是不是好事,至少是「他們」之間的事。許多年來,謝桔年是韓述心中的一道魔障,是他本能追尋的一道熱源,可當他靠近,體會到的一直是涼。

  現在她再也涼不起來了,這感覺讓韓述如中毒般有種極致到癲狂的快樂,雖然他正在撕裂好不容易覆在他們身上的溫情的面紗,做著自己都不齒的事。

  桔年的胸口間已有細細的汗珠滲了出來,可她還在一直試圖推開韓述的臉,她的力度和指甲讓韓述嘗到了自己臉上的傷口的血腥味,他不得不分心騰出一隻手來壓制,否則他毫不懷疑她的手指能把他的眼睛都摳出來。

  在翻覆的扭纏中,韓述抓到一寸布的邊角,它不屬於被子,也不是床單的一部分,因為他摸索到了扣子。

  那件衣服,不是他的,也不是她的。借著那雙適應了黑暗的眼睛,韓述終於確定,那是件淺色的男人的舊衣服。

  桔年也注意到了這件衣服,她竟然放棄了庇護自己的身體的手,去瘋狂地試圖奪回那件衣服,韓述用身體的重量壓制著她,挪開那件衣服,

  就在她竭力伸出手,只差幾毫米就可以夠到的地方。

  幾釐米,桔年就像忘記了韓述在她身上胡作非為,只是伸出手,在淩亂的被單上摸索,還是差幾釐米,她的指尖就是觸碰不到它。

  「誰的?」韓述埋在她胸前問。

  他沒有忘記非明童言無忌說出來的那件男從的衣服時,桔年那時的臉很紅,,這一刻身上更是煮沸了一般的燙。

  桔年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根本不會去回答。

  而韓述卻在她的失控中找到了答案。

  這是道單選題,從來答案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巫雨。

  她把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放置于枕邊,讓它伴隨自己入眠。也許那麼多年來,這是支撐她心如止水度過一個女人青春年華的唯一支點。

  韓述說不出是震驚還是惹憐,難道這樣,她就可以假裝巫雨就在身邊?難道她不明白,就算是巫雨活著的時候,他未曾這樣躺在謝桔年的身邊,韓述比任何人都有資格證實這一點。謝桔年看似無欲無求地活著,其實她是個自欺欺人到了極點的可憐蟲,然而他何嘗不是,他活著,

  但他輸給一個死人,沒有一點懸念。

  太多的情緒找不到出口,所以韓述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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