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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按平鳳的提示,桔年找到了那所夜總會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她繞過正門,果然有一條小巷子,通往酒吧街背後的小路。

  不過是一路之隔,走了不到十分鐘,這裡的陰暗跟先前的不夜霓虹已是兩重天地,猶如兩極。桔年過去聽平鳳說過這種地方,同樣一條街,正反兩條路,一條豐水馬龍的屬於花錢找樂子的客人,另一條自然屬於她們這些「撈世界」的人。

  此時夜幕徹底籠罩了下來,小巷裡的僻靜讓行走中的桔年有些不安,她正想再打個電話確認平鳳的位置,一雙手從後面伸出來,不期然將她一拽。

  桔年的驚叫差點脫口而出,幸而轉身及時發現是平鳳。被平鳳扯到暗處,桔年捂著胸口的手一直都放不下來。

  「有點出息好不好,看把你嚇得。」平鳳嘴裡埋怨,心裡自然也是有數的,桔年再怎麼安分怕事,可自己一通電話,她在不知底細的情況下仍能貿然赴約,不是好姐妹,斷然是不會這樣的。

  長舒了口氣後,桔年細看,這才發現平鳳一身狼狽不堪,頭髮亂蓬蓬的,為「出工」特別穿的一身俏麗短裙,上身肩帶斷了一邊,本來就半遮半掩的打扮,洩露出更多的春光,短裙下白生生的大腿上也有不少紅腫瘀傷的痕跡。

  「你……」桔年著急得話都說不出來。

  平鳳側過臉去揮了揮手,「嗨,誰占我便宜啊,老娘也不是好欺負的。說起來今天也算走運,撿了頭肥羊,小撈了一筆,誰知道剛才完事了出來,遇上了那些王八蛋,差點被她們整慘了。」

  「她們?她們是誰?」桔年小聲的問。

  平鳳草草的解釋道:「她們就是原本混這裡的人。」

  桔年不笨,短暫的一怔後頓時恍然。原來做平鳳這一行的也有「地域觀念」,就仿佛計程車司機載客一樣,大家都有各自常在的地段,心照不宣,很少互相搶飯碗。跟計程車司機相比,平鳳這一行的地域感更強一些,因為她們通常在一個熟悉的區域裡撈營生,還不時需要被這個地段的「雞頭」抽取分成,而「雞頭」在拿到錢之後,往往也充當仲介或者隱形保護者的角色。

  平鳳過去並不常在這一帶出沒,據她說撈了一筆,自然也就意味著搶了某些人的生意,被人發現,所以吃了虧。

  「你也是的,你一個人這麼冒失又是何苦。」桔年拔開平鳳被頭髮遮住的傷口,皺了皺眉。

  平鳳說:「我也不是故意的,上一個客人把我帶到這,他剛走,我就遇到了一隻老肥羊,不撈白不撈。」

  「老肥羊?我看你才是小肥羊火鍋,被人煮了涮了都不知道。」

  平鳳笑了一聲,牽到嘴角的傷,也不敢放肆,低聲說:「我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家裡那幫討債的催得緊,老三要交學費。」

  桔年頓時再沒往下接話,緩緩歎了聲,往更黑得地方縮了縮,這才問:「那現在你要怎麼樣?」

  平鳳從貼身的衣服裡抽出被她卷的細細的紙鈔,塞到桔年手裡。「她們認得出我,我怕待會又遇上,錢沒了,那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你是生面孔,趕緊走,等我脫身了,明天再去找你。」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桔年回頭看了看被昏黃的路燈襯得更陰暗的巷子。遠遠的,在另一個背光的角落,隱隱看得見停著一輛車子,車旁有一對糾纏的身影。是偷情的愛侶,還是一場交易,誰知道。

  對平鳳說了聲「小心點」,桔年也不敢久留,仔細收好平鳳交給她保管的錢。平鳳說,最好不要走來時的路,桔年便朝相反的方向低頭快步離開。

  大概是還沒到這裡生意紅火的時段,來往的人並不多,不時有一兩車子無聲的擦過。桔年一路走得只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她還是沒能把膽子練的更壯一些。當無可避免的跟停在角落的那輛車,那對人影迎面而過的時候,她把腳步放得更輕,頭埋得更深,恨不得自己化作了黑夜裡的一道煙。

  還沒等她安然走過,「砰」一聲悶響,嚇得桔年暗自抖了抖。視線的餘光掃過不遠處的人影,恨不能兩人並作一個的影子分開了,但令人驚愕的是,這發出動靜的一對,不是他和她,而是他和他。

  他們壓低了聲音爭執,桔年聽不真切,只覺得暗處的那兩人,一般的衣冠楚楚。她並不是好管閒事之人,心中雖也驚訝,但從從一瞥趕緊將視線調開,只盼速速離開是非之地。

  也許她把事情想得太過順利,路口在望,忽然,一聲女人的驚叫再次把桔年嚇了一跳,然而這一次她沒有辦法置身事外,因為她認得出這個聲音來自于平鳳。

  桔年回頭,平鳳手腳並用的跟兩女一男廝打著,顯然是落了下風,頭髮被別人拽在手裡,發出介於哭泣和憤怒之間的尖叫,沒有人回應,沒有人在乎,那些拳腳落在人身上,仿佛一點聲音也沒有。

  桔年從小到大,哪裡是一個會打架的人?她只覺得一顆心就吊在嗓子眼,下一秒就要脫腔而出。誰來幫幫她,有誰?她病急亂投醫的把視線投在了那對男女,不,那對男人身上,回應她的是毫無意外的漠然。平鳳的尖泣刺痛耳膜,桔年咬咬牙,只得心一橫原路奔回。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手上空空如也,連個借力的東西都沒有,近了跟前,情急之下只喊出一聲「你們就不怕員警嗎?」

  可憐她連這句有些可笑的警告都說的毫無底氣,尾音都還在發顫,一張臉不知道是憤怒還是緊張,仿佛被開水燙了似的熱。話音剛落,桔年好像聽到了失笑的冷嘲,竟不止一處,就連混戰中的平鳳都苦笑了一聲。

  就在這不知如何收場的時候,跟巷子垂直的小路上有車燈亮起,由遠及近。大概與平鳳廝打的那些人原本就心虛,錢搜不到,人也教訓了,看見光亮,手下頓時有了遲疑。兩個女人最先松了手,見好就收的欲走,只剩那個形容猥瑣的小個子男人,揪著平鳳的胳膊,將她狠狠推搡到逼近的車前。

  「平鳳!」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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