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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我瞭解他。他和林恒貴有宿怨,而且他需要錢。林恒貴不是什麼好人,他用卑鄙的手段騙了巫雨的錢。」桔年輕輕說道。

  黃警官再次細細打量桔年。一開始,他覺得這是個柔弱膽怯,一點風吹草動足以嚇得她瑟瑟發抖的女孩,然而從他第一句問話開始,她始終細聲細氣,話也不多,但每一個字都說得相當清晰,思路並不絮亂。沒有驚慌,沒有憤怒,沒有波瀾,沒有眼淚。在一連串的慘案面前,她甚至表現出幾分木然,除了就正他提到巫雨時「死者」的代稱那片刻,大多數時候,她像在講述別人的平淡經歷。

  「好,就算我當你是『猜到』發生了什麼事,在你知道巫雨的企圖,尤其是在你目睹了林恒貴受傷之後,你為什麼沒有報警?不但如此,你還在他藏匿的地點跟他碰頭,假如韓述沒有出現,是不是他就將要逃走,而且你會助他一臂之力,因為你們是朋友?你是個學生,應該具備最基本的法律常識,知情不報、包庇和窩藏犯罪嫌疑人也是一種犯罪。」

  桔年沒有再說話,她無話可說。如果可以,如果再來一次,她明知道這是罪,但仍然會助巫雨遠走高飛。

  從這個時候開始,不管黃警官提出任何問題,大多數時候她都是默然以對,談話一度陷入僵局。

  桔年喉嚨裡如火燒一般疼痛,這是提醒她仍然活著的證據。

  之前給她倒過水的女警敲門進來,在黃警官耳邊低語了幾句,黃警官一驚,再一次把桔年單獨留下。這一次,他們在外面關門,桔年聽到了反鎖的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已是中午時分,跟黃警官同時進來的還有另外幾個警員。

  「謝桔年,我要你明確回答我,今天淩晨五點左右你在哪裡?」

  他如願以償地觀察到桔年的漠然出現了裂痕。

  「我根據你之前提供的電話號碼聯繫到了你的父母,他們正在焦急地找你,也就是說,你昨夜整晚未歸,說,你當時在什麼地點,做什麼?」

  清晨五點桔年眼前猶如浮沙之中凸現出那具陌生的軀體,汗水的味道都清晰可聞,身上每一寸觸感,身下泛著黴味的床單,他汗濕而有力的腿,甚至還有自己蜷起的姿勢。她喘息一聲,艱難地閉上眼睛。

  「回答我!」黃警官喝了一聲,他的表情已不再向面對一個知情者,而是在真正的罪犯面前的淩厲。

  「我昨天晚上喝醉了」

  「你還在撒謊?林恒貴已經在醫院蘇醒,他很明確地告訴警方,搶劫並傷害他的人除了巫雨,還有一個女孩,當時天還沒亮,他只看清楚了巫雨,但是他非常肯定地說另外一個人就是。只有你經常跟巫雨在一起,而且你們曾經在幾年前跟他起過糾紛,當時是你親手用汽水瓶砸破了他的腦袋,是不是!」

  「不可能,我當時絕對不在現場,如果林恒貴連那個人的臉都沒有看清楚,憑什麼證據斷言是我?假如是我,我何必再去救他?」

  桔年從一直坐著的位置站了起來,很快又被身邊的女警按了下去。

  「我是恨林恒貴,他他曾經但是如果我知道巫雨昨天晚上會做傻事,如果我來得及,我一定會阻止他!」

  「你右腳襪子上的血手印是林恒貴的吧,當然,你不承認也不要緊,你很聰明,也許你知道犯罪現場留下了你的指紋和腳印,所以你特意在兩個小時候回去以一個施救者的姿態打了個電話,你沒想到林恒貴真的命那麼大活了下來;也有可能是你對自己做出的事感到後悔,良心發現想要補救」

  「這些都是你的猜測,事實上我沒有那麼做!」變故一波接著一波,噩夢紛至遝來。桔年還沒有辦法接受巫雨的死亡,卻驚聞自己竟然成了殺人兇手的嫌疑人之一,饒是她心中百般成灰,然而一個十八歲剛過的女孩,此情此景,如何能不驚?

  「人在做,天在看。你們自以為天衣無縫,其實破綻百出。五點之前,附近有早起的菜農曾經見到巫雨拉著一個女孩子在林恒貴家附近的小路上出現,這證明林恒貴並沒有說謊話,犯案的並不止巫雨一個人。就在不久前,我們的人找到了那個菜農,他還記得你,雖然不能確定,但是他說過,那個女孩的頭髮及腰,背影跟你非常相似。」

  桔年聞言一震,「她」她怎麼會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她想不到巫雨在那個時候也竟也帶著她,他口口聲聲說不願意桔年跟她冒險,但她就可以嗎?

  「她?她是誰?!」

  沒有人知道巫雨和陳潔潔的事,他們背光的戀情只有桔年知曉,當然,還有一知半解的韓述。是桔年幫著他們苦苦地瞞,生生地傳。

  「黃警官,你也說過了,包括林恒貴在內,沒有人能夠確切無誤地證明當時那個女孩就是我,林恒貴跟我有過糾紛,在沒有看清對方的情況下自然會想當然地說出我的名字,至於長髮,長髮的女孩子有很多,身材跟我相仿的也不在少數」

  黃警官跟身邊的人交換了一個「看吧,我就說過她很狡猾」的眼色。不急不慢地說道:「難道長髮及腰,背影跟你相仿,跟巫雨交好,想至林恒貴於死地的正巧還有另外一個人?」

  桔年張口欲言,然而卻發不出聲音。

  「你要知道,即使這些是間接證據,但是你留在林恒貴商店裡的指紋和腳印將會是最直接的證據,憑一系列的東西所形成的證據鏈條,定你的罪並不是難事,所以,你最好能告訴我,你昨天晚上在哪裡?」

  桔年的指甲插進了掌心的肉裡,這是怎樣一個荒誕小說的藍本。

  「甜蜜蜜,我昨晚上留宿的旅社叫甜蜜蜜,就在G大南大門附近,今天早上大概七點左右我從那裡出來,如果不信,你們可以去查。」她的頭漸漸垂下,幾乎要緊貼胸口,那是她的恥辱,不願掀開的記憶。

  韓述在外等待了幾個小時,如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終於等到了被他鬧著去詢問情況的蔡檢察官回來,迫不及待地湊上去就問,「怎麼樣了,乾媽,為什麼她在裡面那麼久?你不是說,沒有什麼問題,打聲招呼就可以走了?」

  蔡檢察官蹙眉道:「你這孩子大呼小叫什麼。」她說著又壓低了聲音,「那女同學跟你很要好?她走不了了,剛才我問了刑偵隊的副隊長,她很有可能跟今天淩晨烈士陵園附近的一起搶劫殺人案有關聯。你今後可得遠著她一點。越大越不懂事,盡跟些不清不楚地人來往」

  「什麼呀?」韓述不敢置信地笑了一聲,「乾媽你聽錯了吧。」

  「這事能開玩笑嗎?被搶的人差點沒命,就是她跟今早被你撞到那個嫌犯一塊犯的事,你知道當時你有多危險嗎?謝天謝地沒有出事。」

  韓述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昨天晚上她跟我在一起呢,一晚上都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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