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山月不知心底事 | 上頁 下頁 |
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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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昀反手握住她全是冷汗的手,認真地說,「向遠,你教過我的,別跟無恥的人做交易,那是個無底洞,你怎麼忘了?我看過很多綁架案的宗卷,現在綁匪就算拿到了贖金,撕票的可能性也在七成以上,因為殺掉一個人遠比處理一個活人容易,敢做這一宗生意的人大多是一身命案的慣犯,多背一條命對於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區別。唯一能救大哥的途徑就是報警!」 「沒有用的,我不想你報警,除了擔心對你大哥不利,我還害怕幕後的人有可能在你們系統內有背景,何況他們是沖著錢來的,不過是要給葉家一個教訓,只要付錢,他們不會傷害你大哥的,我有這個預感。」 「你是不是猜到了是誰幹的,告訴我。」 「我只是懷疑,沒有任何證據,崔敏行,你們市局謝局長的親外甥,你先別急……」向遠再次制止立即就要去調查這個人的舉動。「葉昀,你先聽我說,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你想想之前的不對勁,還有你大哥跟那個女人的瓜葛,另外,他們開口要兩千萬,我一壓價,就變成了一千兩百萬,再不肯少,看來這一千兩百萬才是他們心裡的價錢。上個星期,公司剛有680萬的工程款到帳,我正打算用來支付下半年中標工程地保證金。江源投資控股的ECO藥業那邊有210萬紅利,再加上整個公司實際可以立即動用的流動資金300萬多一點,零零總總,一共恰恰好是一千兩百萬,他們好像知道我手頭上可以動用的錢就這麼多,而且那些人對你大哥的行蹤,我的行蹤和葉家的情況非常瞭解,這件事絕對不是偶然的。」 「熟人幹的?可是那也不能證明他們拿到錢不會撕票啊。向遠,你想一想,我們勢單力薄,一時間怎麼跟那夥人鬥?只有報警,才能動用最有利的資源去調查,就算謝局長的親戚涉案,葉家的事也不是小事,他不可能一手遮天。你相信警方,相信我……以前你總說關心則亂,現在不就是這樣嗎,我不會害大哥的。」 葉昀說的並不是沒有道理。那些發生過的綁架案在向遠腦子裡一一跳了出來,人財兩空?她沒有辦法往下想,她現在已經不夠清醒了。也許該相信葉昀,不能讓那些人拿了錢再撕票的事情發生。 向遠按住電話的手慢慢鬆開,但心卻放不下,「葉昀,就算警方介入,千萬千萬不要走漏風聲,更不要讓媒體知道,否則就是完了。你記住,如果必要,我們不是不願意給錢,葉家的底線不是保住那一千兩百萬,而是保住你大哥的命,這才是我們的報警的目的。」她說完這些,吃力地絞著一雙手,要冷靜,再仔細想想,任何事情的出現總有它的端倪和蛛絲馬跡,她必須保證自己是那張黑色蛛網之外的人,而不是其中無望振翅的飛蟲,才能把那些千頭萬緒看得更清楚。 「對了,船!葉昀,向遙的話你還記得嗎,你大哥是前天晚上上的船,後來就再沒有了消息,他出事的地方很有可能在海上,那條船是滕雲朋友名下的,滕雲的朋友也有可能是崔敏行的朋友,你們或許應該從那條船開始找。還有那個女人,袁繡,她跟你大哥的關係不用我再解釋了吧,綁匪從始到終沒有提到她的名字,我猜她現在不一定跟你大哥在一起,葉昀,你要找到她,我不信她跟這件事完全沒有關係。」 葉昀一再點頭,「放心,向遠,我記住了,大哥會沒事的,連我們都不信了,他怎麼能平安回來。」 向遠聽著他報警,然後看他記下來電號碼,並把剛才那個牛皮紙信封和觀音小心封存。她坐在那裡,如果說之前的茫然是源於不祥的預感終於得到證實,那麼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越來越真切地感覺到不安。自從袁繡出現之後,向遠並不是那麼期待在家裡與葉騫澤狹路相逢,他們在故鄉的山月下發誓永遠不分開,最終卻在這滿目繁華的世俗路上越走越遠,漸成怨偶,然而要是他真的回不來了呢?如果世界上再沒有了葉騫澤,只剩下向遠,究竟會是什麼樣子? 絕望和恐懼像是那個細口的瓶子,瓶外驚濤駭浪,向遠在瓶底,四周卻很安靜,只是仰起頭的時候,發現看不到一絲的天光。 向遠一晚上沒睡,她怕自己再做夢,夢裡美妙,醒來會失望,夢裡淒涼,也是徒增悲傷。葉昀走得很早,離開的時候,他站在向遠的門外說,「我去局裡一趟,你說的那些,我都會著手去查,你最好哪都不要去,劫匪有可能再跟你聯繫。向遠……一切會好起來的。」 葉昀說了這些,隔著一道門,裡面悄無聲息,他知道這個時候所有安慰的話都太單薄,而葉騫澤是他大哥,他再強作鎮定,心中也暗自驚惶。 第七十六章 割捨 整整一個早上,葉家的電話沒有響過,直到將近中午,葉昀才來電,他說,「向遠,不用找袁繡了,她今天親自到局裡報案,大哥和她確實是在那條船上出事的,正如你所猜的,綁匪扣住了大哥,把她放了,船已經在附近碼頭找到了,上面什麼都沒有,據袁繡說,她被蒙著眼睛換了很多個地方,被扔下車的時候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還有那個崔敏行,他人真的在國外,目前也找不到他跟這件事有關聯的直接證據。」 「袁繡還說了什麼?」向遠問道。 葉昀有片刻的猶豫,然後說:「你別急,她說,她什麼都不知道,而且請求警方保護。」 向遠笑了幾聲,「她當然什麼都不知道。葉昀,讓我見見她。」 「這個……」葉昀有些為難,可最後還是下定決心一般,「好,我來安排,只不過她暫時不能離開局裡。」 向遠立即趕往市局,葉昀已經在等在了大門口,兩人見面,她二話不說,「袁繡在哪裡?」 「你跟我來。」葉昀一路領著她走,拐到了副樓的一個小房間裡前,他先跟守在外面的女警打了聲招呼,向遠站在不遠處,聽見他低聲說了句,「張姐姐,我們會很快的,不會給你添麻煩。」 那女警忍不住朝向遠打量,然後對葉昀笑了笑,「記得要請吃飯的,當著你嫂嫂的面不許騙人。」 向遠脫下遮住她一張憔悴面容的大墨鏡,簡單地謝過了幫忙的女警,開門的時候,她把打算尾隨而入的葉昀擋在了門外,「我想單獨跟她說幾句話。」 她在葉昀短暫的沉默中看出了他疑慮的原因,微微一笑,「我要是為難她,不會等到現在。」 葉昀的臉消失在門的另一面,向遠的視線沒有任何阻隔地與袁繡相對,她隔著一張桌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對面的女人,她們原本就在完全不同的世界,結果卻以這個世界最庸俗的形式「共用」了一個男人。這是一個最惡毒的笑話。 袁繡不說話,仰著的一張臉蒼白如故,甚至有幾分浮腫,只有一雙眼睛,黑白分明,那裡面的空洞,不知道是出於不解世事的無辜,還是看透一切後的木然。她不說話,仿佛早有準備地等待著向遠的憤怒和責難如期而至。 「告訴我,他在哪?」向遠坐下來之後的第一句話遠比她想像中要平靜。 袁繡回答道:「我已經跟你弟弟,還有這裡的員警說過了,我不知道,否則也活不到現在。如果你不信,可以去翻他們的口供,你可以找到我,也可以找到你想看的任何東西。」 「你沒有跟他們說實話。」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在這件事裡,我也是受害者。」 向遠笑了,「我恨你?你配讓我恨?就算你曾經是崔敏行的女人,我要捏死你不比捏死一隻螞蟻困難。你知道我為什麼從來沒有動過你,因為我恨我的男人不爭氣,跟你沒有關係,你是個出來賣的,誰付錢你跟誰,我不會跟你較真。可是,今天我可以告訴你,要是葉騫澤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要你償命!」 袁繡眨了眨眼睛,職業性的嫵媚笑容掛在了臉上,跟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對應,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葉騫澤怕你,可是我不怕。」她認真地把坐著的凳子朝向遠挪了挪,說道,「就像你說的,我是個出來賣的,成千上百個男人壓過在我身上,又過了那些,死我也不怕,那還怕什麼?」 「你怕窮。」向遠譏誚地說,「你不怕死,可是你怕活著的艱難。」 「活著的艱難?」袁繡愣了愣,喃喃地重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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