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辛夷塢 > 我在回憶裡等你 | 上頁 下頁 |
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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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什麼呀!」姚起雲壓低聲音對司徒玦道。 譚少城一時間只知道怔怔地端著杯,良久才吐出一句,「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你心裡明白!」四周已有一些的朋友感覺到這邊的不對勁,紛紛看了過來。司徒玦起身示意譚少城:「別攪了別人的興致,有話外面說。」 譚少城放下杯,隨她走了出去。「時間黑洞」在小店的一隅,並不太殷勤的服務員也沒在外邊候著,走道盡頭的雜物間門口更是冷清。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了?」許多時候,譚少城都是習慣性地略微含著胸,眼睛看著低處,可這時她平視著司徒玦,那張原本蒼白娟秀的臉在幽藍色的燈光下有如一個蕭瑟的透明面具,嘴角也緊緊地繃著,就好像繃著她僅存的一點尊嚴。「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什麼會這麼討厭我?」 司徒玦說:「因為我最討厭臉上帶笑,背後一刀的人!有什麼你明著來啊,何必陰魂不散地暗地裡使那些損招。」 「我還是聽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我為獎學金的事求過你,可該得的你也得到了,錢我一定會還你的!」 這時,不放心的姚起雲和吳江也跟了出來,後頭還有與她倆都熟稔的三皮和小根。 話說到這份上,司徒玦也不願再陪她雲裡霧裡地打太極。 「你就裝吧!」她指著走過來的姚起雲,恨聲對譚少城道:「你敢說不是你在背後挑撥離間,不是你故意在他面前提起我去找鄒晉的事?」 「行了阿玦,我說了跟她沒關係。你現在就跟我一塊回家。」姚起雲拽著司徒玦就要走。 司徒玦甩開了他的手,「你還護著她?那件事除了我,就只有吳江、小根知道。好了,反正大家都在,你不妨說出來,如果不是她從小根那套來了話就轉到你那裡嚼舌根,那又是誰,是他,還是他!」她逐個指著吳江和小根求證道。 「既然你也承認那是事實,追究到底是誰說出來的又有什麼意義?我不想為了這件事再吵下去了。」姚起雲說。 「當然有意義,如果是他們告訴你的,那我無話可說了,只能怪自己眼瞎。如果是譚少城,我就要讓她知道這樣有多卑鄙下作!」 譚少城眼中已有了淚意,她必須把話說得很慢,才能讓哽咽聲沒有那麼明顯。「我知道了,你是說你為了小根一個人去找鄒教授的事。小根是跟我說過,可是憑這個你就能一口咬定是我說的?你有什麼證據?司徒玦,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不能一腳把人踩死了!難道只有你是美玉,別人都是牆上的破瓦?」 站在自己對面的女孩,淚水在眼眶打轉,她的臉上滿是酸楚和憤然,看上去是那麼楚楚可憐,讓人很難對她恨得起來。司徒玦只能去想,就是這樣一張讓人憐惜的面孔,永遠出現在她身邊每一個令人不快的時刻,也是這張面孔,純良下藏著數不盡的心機和大大小小的謊言,她可以沒有目的地去說一些無謂的謊言,她可以為了一個獎學金使出灰色的手段去哀求她的對手,她可以這頭在吳江那裡落了空,轉身就以更傷人的態度對待小根,她還可以一邊拿姚起雲對她的善意當做和司徒玦談判的籌碼,一邊卻在明知司徒玦在場的情況下,有意無意地和姚起雲雙雙出現。誠然,她貧困,她可憐,司徒玦也不知道把自己換做她,會不會做得比她更好。她唯有感激父母給她的一切,正因為如此,她不必如譚少城一般被不幸消磨得連善良都無暇顧及。玉和瓦的際遇,難道僅僅是先天的質地決定的? 想到「玉和瓦」,司徒玦憑空一個激靈。她從未自詡是「玉」,然而從譚少城那裡聽到的這個比喻卻並不陌生……她忽然記起了有誰也說過類似的話,正是這現實讓她不敢再相信巧合。 「你敢說你沒有去找過鄒晉?」司徒玦忽然問譚少城道。 她原本只是試探,心中一點底都沒有,要是譚少城茫然,她就當自己沒有說過。然而,譚少城那一瞬間的驚訝和慌張甚至壓倒了傷心委屈。 這個轉折實在是讓司徒玦始料未及,她原本對譚少城的目的還有過不解,到底是為吳江,還是為姚起雲,仰或只是為了單純地跟她過不去?現在看來,這些大概都不是關鍵,也只有她這樣的傻瓜把這些東西看得無比重要,在譚少城心裡,也許沒有什麼可以和前途相比擬。 「原來是為了保研的事。」司徒玦恍然道,吳江和姚起雲則面露困惑。 司徒玦臉上的嘲弄刺傷了譚少城,她再度把腰挺得筆直,「我找過他又怎麼樣,我不像你,畢業後即使什麼都不做,家裡也會把你安排得好好地,我沒有這樣一個好爸爸,只能靠我自己,考研就是我唯一的出路,想做鄒教授的研究生有什麼錯?未必因為你也希望考到他門下,那個位子就註定是你的,別人的努力就成了笑話?」 「努力?」司徒玦笑得更具諷刺意味,「隨你怎麼『努力』。你想做他的研究生沒人攔著你,可你怎麼就會以為跟我過不去,讓我退出競爭,那個位置就屬於你?」 譚少城說:「我不知道你說什麼,但不到最後我不會放棄。」 司徒玦咬牙,「你不承認也罷,那天樹後面鬼鬼祟祟的人就是你吧。我告訴你,越是像你這樣陰暗卑鄙的,越別想輕易得償所願!」 譚少城的眼淚終於決堤,「司徒玦,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笑話……」司徒玦還不解氣,終於被姚起雲的喝聲打斷,「夠了沒有,還要我說多少遍你才肯信,那件事不是她說的,是……」 「是我。」這個平靜的聲音,令司徒玦愣了片刻才想起轉身。 說話的人竟是站在是非圈最外層的三皮。 「你?」司徒玦疑惑地看著三皮。 三皮煩躁地來回走了幾步,「是我讓起雲不要告訴你是我說的,怕你不高興。其實我沒惡意,只不過想提醒一下起雲,鄒晉不是什麼好人。我不知道你們那麼介意。呃……抱歉,還有少城也是,對不起啦。可我就是不明白,你們幹嘛挖空心思往他那裡鑽?」 「你怎麼會知道那天晚上的事?」三皮不是她們學院的,跟鄒晉也從未聽說有過交集,司徒玦實在是沒有辦法將他和這件事聯繫起來。 三皮說:「你別問了,司徒,反正你知道不是少城就好了,大家都是朋友,何必鬧這麼僵,一個誤會罷了。」 小根也趕緊在這個時候開口:「原來你們是為了那件事吵。司徒,是我沒跟你說清楚,我的確跟少城提起過,可那都是幾天以後的事了,那時她才從家裡回來。」 司徒玦猶如一腳踏空,心裡亂糟糟地,許多個聲音在她耳邊響成一片,可她卻覺得恍惚。她求助似地看向吳江,吳江一臉低頭咳了幾聲,為難地點了點頭。 這下好了,她認定毫無疑問的一個卑鄙小人,竟然只是蒙冤代人受過的,一腔怒火燃到盡頭,倒把自己燒成了灰,到頭來她才是那個終極惡人,無理取鬧,含血噴人,徒讓大家看了笑話。縱使她多討厭譚少城,多盼著就是她幹的,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不容置疑--她冤枉了譚少城。 譚少城還是沉默著,眼淚無聲地在臉上縱橫。 「去,跟人道個歉。」姚起雲在發呆的司徒玦耳邊催促道。司徒玦深吸了口氣,生硬地把頭轉到一邊,滿臉的強意。 他歎了口氣,自己走到譚少城跟前。「少城,對不起,我代司徒玦向你道歉了。其實這事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早對她說明白,也不會弄成這樣了,真的是對不起。」 譚少城木然看了司徒玦兩眼。 「不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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