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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司徒玦這時忽然看到,他抓握著球袋肩帶的手,指甲全都禿得幾乎見了肉,原先總也洗不乾淨似的污漬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斑駁的傷痕,有幾個地方甚至露出了粉紅的肉色,好像是有人為了竭力摳除指縫裡的東西而採取了極端的手段。

  都說十指連心,司徒玦小時候玩圓規,曾經有一次被針刺到了指甲縫裡,那痛意至今都還印象深刻。她想不出什麼人會對自己下那麼大的狠心,簡直是自殘!難道……就因為那天爭執的時候,盛怒的她故意一副嫌髒的樣子甩開了他的手?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憑空打了個冷戰,也沒了要回自己背包的心思,就這麼一路震驚著到了學校。

  放學後,司徒玦意猶未盡地跟吳江在學校的球館多打了兩場羽毛球,結束了也沒去找姚起雲,自己直接回了家。途中她還想,他放學的時候不會因為找不到路就走丟了吧?誰知道按門鈴的時候,還是他跑出來開的門。

  他沒走丟。

  看著專注地為家裡盆栽澆水的姚起雲,司徒玦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有些遺憾。

  後來上學或放學的路上,只要遇見了姚起雲,司徒玦再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他替她拎包也好,在家順手洗掉爸爸命令她洗的碗也好,晚上在她肚子餓的時候主動煮夜宵也好,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一如他所說,既然他想,她幹嗎不給別人一個表現的機會呢?這樣一來,他這個集中華民族傳統美德於一身的「好孩子」會贏得她爸媽更多的贊許,她也不會被罵整天跟他作對了。

  司徒玦也疑心自己的妥協很大程度上是出自對這個人隱隱的畏懼,一個對自己都如此狠心的人,還有什麼事是他做不出來的?

  她覺得自己是做出了讓步,可在爸爸眼裡卻不是這樣。有一次,司徒久安下班回來得早,正好遇上司徒玦和姚起雲先後放學回家,而姚起雲肩上背著司徒玦的書包。司徒久安因此大發雷霆,把女兒叫上樓狠狠批了一頓,說她好逸惡勞,看著起雲老實就想著法子欺負他。

  簡直是六月飛霜啊,司徒玦大感冤屈,連連強調是姚起雲非要這麼幹的,她沒辦法,只能屈從。拉來姚起雲作證,他也口口聲聲承認的確是這樣。但是司徒久安哪裡肯信,只當起雲那孩子心太好,被她支使了還給她打掩護,而任性的女兒哪裡及他萬分之一。他當下就責令司徒玦一周之內放了學寫完作業就在家做家務,什麼地方也不能去,誰也不許幫她,就連週末也是如此,好好想想自己做得不對的地方。

  司徒玦趁爸爸不注意,一言不發地朝那「罪魁禍首」怒目而視,暗暗罵自己太傻,不知不覺就著了他的道,由此更認定他的陰損、虛偽和奸詐。

  司徒久安本還沒打算那麼快結束對女兒的「教育」,倒是聞聲而來的薛少萍解了圍。

  薛少萍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當著大家的面,只淡淡對司徒久安說了句:「既然是一家人了,也沒必要那麼見外,起雲是個懂事的孩子,他就像咱們女兒的哥哥。哥哥幫妹妹做點事,倒也無可厚非,你用不著那麼上綱上線。」

  經過了這一風波,姚起雲並沒有跟司徒玦就這件事談論過一句,可每日為她背包的習慣依舊不改。司徒玦冷淡以對,只是從此自己的包裡能塞多少本書就塞多少本,就連平時可以留在教室裡的東西也一律帶走,恨不得還往裡面塞幾塊磚頭。姚起雲也沉得住氣,接過她的包時,總是面不改色。

  媽媽把司徒玦從爸爸的怒氣中拯救了出來,但是卻免不了爸爸定下的懲戒。然而最讓司徒苦惱的不是一周裡要洗全家的碗和拖地板,而是就連週末也被剝奪了出去玩的機會,這讓好動的她怎麼忍受?

  週六的晚上,司徒久安照例出去應酬,司徒玦弄乾淨廚房的最後一個角落,假裝累得快趴下了,趁機回了房,等到媽媽又開始看肥皂劇,就抓住機會摸到了大門邊上。

  她怕驚動其他人,連燈都沒敢開,所以當客廳燈光亮起的那個瞬間,她不由得在心裡發出一聲哀號。

  姚起雲站在他的房間門口,皺著眉問:「你去哪兒?」

  司徒玦急於擺脫他,沒好氣地說:「倒垃圾,不行麼?」

  姚起雲漠然陳述道:「垃圾我剛才已經替你倒了。」

  「你……」後面若干不文明的話語被司徒玦吞回了肚子,何必在他這裡浪費時間。她抬頭看了一眼傳來電視聲的二樓,當即就要去開門。

  姚起雲過來按住門,「你不能出去,待會兒要是司徒叔叔回來了……」

  「那不是正好嗎,你又多了一處比我強的地方。我說,你別礙事,否則我會……」司徒玦一時間也想不起自己該用什麼威脅他才好。

  「你會怎麼樣?」他低聲問,很是認真。

  司徒玦再度急中生智,揚起臉就朝他的方向湊了上去。

  「姚起雲,你……」

  他果然被驚得倉皇地退了一步,「什,什麼?」

  這時司徒玦已經飛快地拉開了門閂閃了出去。

  「你的牙箍好醜!」

  司徒玦成功逃了出去,倒沒有去得太遠,或許她要的只是掙脫束縛的感覺。她溜到吳江家,他爸媽都在,一見到她就笑眯眯的,很是喜歡。可司徒玦也不敢久留,拿了幾本漫畫就打道回府。

  走到家門外時,她不能確定爸爸是否已經回家,不敢冒險用鑰匙開門,反正已經被姚起雲發現了,她乾脆也豁出去,熟門熟路地跳過樹籬,走到窗邊就去啟動她的「秘密機關」。

  姚起雲房間的燈光是亮著的,果然沒睡,在聽到動靜之後立刻就撲到窗邊察看,看到是她,露出一個松了口氣的表情。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司徒玦當著他的面抽開一根防盜窗的鐵棍,嫺熟無比地跳了進來,末了,還泰然自若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這才徹底明白了她對這個房間的熱愛和吳江那天晚上敲窗戶的根本原因。

  「你要去我爸那裡告狀?哦,對了,之前我出去的事你是不是已經舉報過一回了?」司徒玦說。

  姚起雲冷眼看著她的樣子,滿臉的不贊同。

  「你爸剛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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