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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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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人人都愛司徒玦 回來這一路跨越了大半個地球,稱得上旅途勞頓,但是司徒玦全無睡意。吳江說她是時差還沒來得及倒過來,算了算,估計有二十多個小時沒好好睡上一覺了。兩人也許怕把她一個人留在酒店裡,如果睡不著反倒寂寞,便提議帶她去重溫久違了的國內夜生活,大家找個地方小酌幾杯,反正好友重逢,還有說不完的話,散後各自倦鳥歸巢,正好入眠。 司徒玦欣然應允。她沒有告訴他們,她豈止是二十多個小時沒有合眼。回國前的那個晚上,她是眼睜睜看著窗外的天空從墨黑一片逐漸發白,一分鐘也沒合眼,說不出為了什麼,就是覺得一顆心倉皇無比,沒個安放處。在飛機上的時候她疲倦得不行,但是一踏上地面,吳江和林靜的接踵而至有如給她注射了一劑強心針,到了現在臨界點已過,反倒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到了吳江一早訂好的地方,服務生推開包間的門,站在最前面的司徒玦當場被嚇了一跳——偌大一個包廂,裡面人頭攢動,她毫不懷疑自己是被誤領到了別人的地盤,正待退出去,身後的吳江已經步入包間內,回頭看了一眼猶在雲裡霧裡的她,笑著問道:「怎麼了,咱們司徒是被這架勢嚇到了?」 說話間,原本坐著歪著、唱著喝著的一群人都笑著迎了上來。司徒玦揉了揉眼睛,那一張張面孔,或許胖了一圈,或許平添了魚尾紋,或許禿了前額,或許全然變了衣著氣質,可是細細看下來,哪一張不是她曾經熟識的?!那些仿佛遺忘在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名忽然全冒了出來,就在嘴邊,呼之欲出。 吳江說得對,她被嚇得不輕,很難說那種感覺是意外還是別的什麼,毫無防備之下,司徒玦竟然對這突如其來的熱鬧盈門生出幾分恐懼,她扮不來乳燕歸巢般的歡快,只能僵著身子站在人群當中,一臉的茫然,或是漠然。 好在尾隨司徒玦進來的林靜更為心細,又善察言觀色,他是在吳江的邀請下陪伴司徒而來的,裡面多半是吳江和司徒的舊友,他並不熟識,但他至少瞭解司徒玦,這一回,只怕「驚」是有了,「喜」卻未必。他站在司徒玦身邊,輕輕拍了拍司徒繃緊了的背,司徒這才回過神來,綻開了笑臉,一個個地叫出了那些人的名字,很快就融入他們中去,擁抱,寒暄,一時間熱鬧得不亦樂乎。等到一一招呼完畢,吳江也不忘把林靜介紹給大家。以林靜的身份和他的交際手腕,自如地融入一個圈子當然並非難事,這就是一個為了久別的好友回歸而舉辦的歡聚,激動,融洽,嘈雜,熱切,正是它本來應該呈現的樣子。 司徒玦好不容易得以閑下來喝口水的間隙,身邊的吳江低聲問了句:「怎麼了司徒?剛才……也怪我事先沒跟你打招呼,他們也是聽說你回來了,真心想來跟你聚聚,我真沒料到會來這麼多人……我以為你會高興。」 司徒玦當然知道吳江本是好意,他怎麼會知道時隔那麼多年,曾經在這群人中呼風喚雨的司徒會變得膽怯。面對好友的歉意,司徒玦笑了笑,「怎麼不高興?我那是倒時差失眠的後遺症,一見那麼多人就蒙了。」 林靜也從一場「一見如故」的攀談中脫身出來,坐到他們身邊。 「司徒,他們都是你過去的朋友?這麼晚了,那麼多人還等著給你洗塵,看來在哪裡你的人緣都是那麼好啊。」林靜笑道。 吳江也笑著說:「要不怎麼說『人人都愛司徒玦』呢?」 「又胡說八道……」司徒玦聞言白了吳江一眼。 林靜卻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吳醫生說得有道理。」 誰不喜歡司徒玦呢?就連林靜這樣看似交遊廣闊、平易近人,實則心氣極高、鮮少與人深交的人,也把她引為至交好友。她漂亮,卻從不以此為籌碼;她聰明,卻從不咄咄逼人;她驕傲,但那也只限于嚴苛的自我要求;何況,她還努力、有趣、善良、可靠……她是那種可以讓你大膽傾訴秘密卻從不擔憂洩露的朋友;她是春風得意時可以跟你暢飲,苦悶失意時陪你買醉到夜深再把你安全送回家的夥伴;她是一個感性的時候浪漫得一塌糊塗,理智的時候無比清醒的可愛女人。在好朋友的眼裡,司徒是造物主垂憐的渾然天成的良玉,偏偏她的名字裡有個「玦」字。玦,半環也,那是有缺口的玉珮。莫非為她取名的長輩也知道月滿則缺,慧極必傷的道理?所以在林靜看來,最應該得到幸福的司徒,在最快樂的時候,眼裡也有一絲倉皇和揮之不去的不確定。 「你們這麼一唱一和地捧殺我又是何必?」司徒玦明顯不吃這套,不以為然道。 林靜暗指著周圍那些人,「哪裡的話,看得出他們也都是真心來跟你聚一聚的,這年頭能這樣可不容易。」 司徒玦笑而不語。在座的雖然未必跟吳江一般與她是打小的「刎頸之交」,也不一定都是如林靜這樣推心置腹的知己,但一個個的確都曾經是她的朋友。只不過她離開的時候身敗名裂,太過狼狽,實沒料到七年之後還能有這樣的場面。 人人都愛司徒玦。是啊,他們都曾經喜愛她。阿美當年約會時每一條漂亮的裙子都是從司徒的衣櫥裡搜刮的;三皮失戀的時候司徒整整陪足他一周,聽他大吐苦水;敏敏每次考試都坐她身後,一路綠燈;還有小根,現在一副有出息的模樣了,當年在學校窮得有了上頓沒下頓,是司徒一聲不吭地把飯卡遞給他,為了交最後一學年的學費他借了司徒一千塊,到現在她都從沒提過一個「還」字。 司徒從沒有想過要收穫感激,她那麼做,只是因為他們是朋友。可是當年那件事發,她聲名狼藉、百口莫辯的時候,他們都在哪裡?司徒可以理解他們的沉默和回避,但是她忘不了那些鄙夷、不屑、落井下石的眼神裡亦有他們的一份。 她毫不光彩地落荒而逃,七年了,也許時間讓他們忘卻了許多東西,只記得她的歸來,記得她曾經是善待自己的一個人,所以今天他們來了。短暫的不適之後,司徒玦也只有試著忘了那些陰暗、那些背棄,與他們把酒言笑,任往事如過眼雲煙。 也許正是這樣,林靜才說她豁達。可她知道她不是豁達,她也沒有別人說的那麼好,她也驕縱,她也任性,她也苛求,可是這些,她只對最最親近的人展現。她原諒這些朋友,更理解他們,只不過因為她心中的傲氣,他們不是她在乎的人,她管不了「別人」,所以她無所謂,才能一笑而過。 喝了一陣之後,美美、三皮幾個開始唱歌,其餘的人多半也是好一陣不見,聊得不亦樂乎。司徒玦則興致勃勃地拉著吳江、林靜「砌長城」,美其名曰「重拾國粹」。 吳江一邊無奈陪打,一邊打趣司徒玦,「你幾時那麼眷戀中國文化了?」 林靜笑著接話:「她連回家的路都不認識了,還知道『豔照門』,其心可嘉。」 正說著,司徒玦喜滋滋地從上家小根那兒撿到一張好牌,開了一杠。 同為陪打的小根也說:「司徒,你酒量也長進了,喝了那麼多酒,牌還打得那樣精,美利堅……」 「什麼?」埋頭理牌的司徒驚訝於小根說到一半沒了下文的話,笑吟吟地抬起頭,正想問對方為什麼一副見了鬼的神情,卻發現這時的包廂裡已然詭異地安靜下來。聊天的人噤聲了,喝酒的人放下了杯子,唱K的歌聲消失了,只剩下空悠悠的伴奏聲還在不明狀況地迴旋。熱鬧喧騰的場面不知不覺在某個瞬間冷卻,寂靜如海上的幽靈船。而這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服務生推開門後,站在門口的那個人。 他走進來的時候不緊不慢,轉身脫去身上的外套,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微笑。 「大家都到了,我是不是來晚了?」 他說得那麼理所當然,好像他不是個不速之客,而是在座的小群體中再普通不過的某一個,因為加班誤了朋友的聚會,僅此而已,現場凝滯的氣氛和大家面面相覷的尷尬似乎跟他毫無關係。 其實說「面面相覷」也不恰當,因為大家視線的焦點除了來人,就是麻將桌旁的司徒玦。他們看看他,又看看她,仿佛都替當事人感到不知所措。 司徒玦的位置斜對著門口,她甚至沒有朝那個方向看上一眼。在一片沉默之中,她忽然推倒了自己面前的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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