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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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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說自己沒有鴻鵠之志,做一隻安於巢穴的燕雀就很好?一把年紀又做起遠走高飛的夢來。」周瓚聽她承認,即使早有心理準備,還是氣得管不住自己的嘴。 「燕雀也是需要有個伴的。」祁善任憑周瓚損她。她不求周瓚能理解,他是自在逍遙的人,偶有歇腳,想走就走,從無守巢的概念,也不知獨自過冬的孤寒,卻認定她就該一直留在原地。 「你的愛情那麼偉大,乾脆雙雙殉情得了,沒准還能化蝶。」她越平淡以對,周瓚就越急火攻心,「說話呀,你啞巴了?」 「我等你先說完,怎麼痛快怎麼來。」祁善木然看著他身後的操場,「我沒什麼可說的。」 「祁善,是不是只要有個男人看得上你,撩你幾回,你就什麼都肯答應,哪裡都肯跟他去?」周瓚冷笑著宣洩他的惡毒,「你想男人想瘋了吧?」 他看到祁善半垂眼瞼一言不發,只有呼吸變深,也只得三兩下,很快又平靜如常。她在忍耐他,就像每一次兩人爭吵時那樣。周瓚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越在乎一個人,就越忍不住要去刺傷她。他為了守住自己的心,寧願看她難過,可是看到她難過的樣子,他好像更守不住那顆心。 祁善現在的樣子讓周瓚想起八年前她痛哭過後的那一幕,那次她也是出奇的平靜,後來她扯碎了菩提珠串,再也沒把他當成自己的另一半。自從想通了自己的心思,周瓚已經努力改變他在祁善面前愛面子,一受挫就破罐子破摔口不對心的壞毛病。她不再是他世界裡鐵定的一部分,總是原諒他的自在撒野,肆意妄為。他怕她會走,恐懼是最大的心魔。 他沒了下文,祁善又等了一會,「說完了?那我去打飯了。」 「小善,你要我怎麼樣?」周瓚走投無路,輕聲道,「如果我說我是……是……是愛你的,你信嗎?」 他逼急了還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祁善手裡還端著空飯盒,眼裡也是空蕩蕩的。 「先問你自己信不信。」 周瓚過去是不信的。愛太虛無了,他抗拒與之相關的一切定義。他可以娶她,可以為她改變,那是他想佔有。祁善拎著輸液瓶陪周瓚去上廁所時,他還在對她洗腦,說什麼欲望和依賴他都具備。在那個封閉而尷尬的空間裡,他背對著她,忽然把自己繞了進去:欲望和依賴加在一起難道還不是愛嗎?愛就愛,有什麼大不了,她要的他都有,都捨得給。 周瓚像戳破了一個魔咒,假裝沒發覺耳根的熱燙,接下來的話說得就更有底氣了。 「如果說你什麼都沒發覺,那你就是不折不扣的騙子!」周瓚的手一握緊,還沒好透的傷處又開始有知覺,提醒他長痛不如短痛,今天必須要把話徹底說清楚,「你不可能只把我當成朋友。如果是那樣你不會把我媽送的玉戴在身上,那天晚上也不會喝我灌的酒,你心裡比誰都明白。祁善,你真心想和周子歉在一起何苦拖到快三十歲?你等的不是他。」 他真自私,他也知道她快三十歲,有記憶以來她就在他身邊,他心知肚明,還任由她虛擲年華。這就是他的「愛」,從無慈悲。 四號食堂前已有不少師生刻意放慢了腳步。祁善單手遮在眼前,手心觸及之處冰涼濡濕。她說:「你錯了周瓚,我早就不等你了,也不會和你在一起。」 「哭了?」周瓚困惑地去掀祁善的手。他從來不信祁善會愛上除了他以外的人,她此時的眼淚也無異於默認,「為什麼?」 祁善哽咽道:「因為我要的是一個穩定的伴侶,一段穩定的關係……不是你!」 「穩定?」周瓚像聽不懂一樣茫然地重複。 他或許愛她,祁善願意相信。然而愛又如何?他多情善變又無所顧忌。祁善怕了,他這樣的男人或許是陌生人的福音,卻是愛侶的噩夢。他像一隻張揚奪目的風箏,天性逍遙。她手裡牽著線,風箏再美,飛得再高,人人都誇,有什麼用?不管風從哪個方向吹,他不在身邊,她有的只是那根線。 「我想要一個用不著猜他哪一句才是真心話的男人,他不會前一分鐘哄著我,轉頭說走就走,一言不合就出口傷人。我也不想為一段感情擔驚受怕,一覺醒來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他的第幾任。穩定就是正正經經地對我好,愛就坦坦蕩蕩地說出來。你做不到。」 祁善不再自欺欺人,這麼多年她都忙於救火,每發現一點火種,她便立即以十倍的驚惶試圖撲滅,不料四處星火,她只能棄之逃離,任身後烈火燎原,總有燒盡的一天。 她說完,周瓚有片刻出神。眼看身邊有更多的人豎起耳朵,祁善也不打算紮進人頭攢動的食堂裡,再討論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祁善!」周瓚在身後叫住祁善,他讓她這麼走,以後就徹底懸了。他上了兩級臺階,站在四號食堂門口的制高點,大聲道:「你不也從來沒說出你的心思?我一直愛你,你滿意了?有種你說句話啊,你要的坦蕩在哪裡?」 祁善站定了,卻沒有回頭。她知道所有關於愛的生物學和哲學原理,也許還能把上百個愛情典故用三種語言說出來,但這麼多年唯獨說不出一句愛他。最簡單的事,也是最難的事,有多難,含在嘴裡灼燒著,哽在喉間呼吸不得。但都比不過說出來後,他走了,沒了,連藏在友情背後一日過一日的僥倖都不存在。 周瓚等不及,繞到她面前,發現她彎下腰哭泣。 「是,我也愛你,我還是管不好自己。所以我更受不了,也不敢……你不是我要找的人,我受不了你!」 她沒有再遮著臉,哭相實在不敢恭維。這還是祁善身為小女孩時最無所顧忌的哭法,周瓚不止一次嘲笑她這個樣子最醜了,像扁嘴的魚。祁善懂得愛美以後就刻意糾正過來。他總是挑剔她,大笑也說難看,皺眉也被奚落。她一邊成長,一邊學著把情緒收在心裡,這樣他該不會嫌棄了吧?她愁死了,樂翻了,臉上也絲毫顯不出來。 她為什麼要在乎他的感受呢?她曾是他的,他卻從不是她的。 「你看,那是不是祁老師?」 「和男朋友吵架了!」 「真看不出來。」 「可不是嗎?這也吵得夠凶的。」 …… 看熱鬧的人遠遠近近地站著,周瓚並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他和祁善在花圃邊的木棧道上,他低頭,腳邊有個被磨平了的樹瘤,像長在心裡的一隻眼在無聲窺探他的慌張。他上前一步,把「眼睛」踩在腳下。他想,人人都渴望愛,他那對成了怨偶的父母也不否認當初愛著時有過心動和快樂。祁善終於承認愛他,卻用最痛苦的方式哭泣,好的愛不該是這樣。 第四十章 最多情的無情 典藏部和流通部的同事聚餐,大家一塊去吃火鍋,熱熱鬧鬧圍了一桌。祁善聽身邊的老大姐抱怨現在的圖書品質太差,她不住地點頭,手裡攪著調料。 坐在另一邊的展菲忽然用手肘頂了頂祁善,她的手機也挪到了祁善的大腿上,努了努嘴,示意祁善看上面的內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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