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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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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不知道把一件泳衣從身上剝除是那麼困難的事,好幾次無從下手,最後是從肩部往下褪,一直往下,往下。大約是周瓚對祁善的身材長期低估的緣故,當真相在他面前呈現,反而給了他極其意外的衝擊。誠然祁善不是那種豐滿肉感的女孩,然而山巒、平原、林穀都是它們該有的樣子,無不迤邐有致。周瓚是誤入的旅行者,眼前展開的新世界顛覆了他對美景的定義。他發了會兒呆,這才拿了件浴衣披在祁善身上,又用枕頭墊在她頭下。 穿著泳衣睡覺難免不踏實,他這麼做有充分的理由。可該做的都做了,要走時到底是不甘心,周瓚在房間裡來回轉了數圈,又半跪在祁善身旁,輕柔地拍著她的臉,企圖叫醒她。 「小善,小善!我想做壞事,你說該怎麼辦?」 祁善模糊地應了一聲:「嗯?」 周瓚忙俯下身,額頭貼著額頭,呼吸交織著呼吸。 「醒著嗎?」 「還玩?」祁善把手搭在雙眼上,遮住惱人的光線,又被周瓚拿開。 「你快說,我是誰?」 祁善動了動,身上的浴衣偏離了位置,她半眯著眼睛,捏了捏他的鼻子說:「你是小嬌。嘻嘻,不對,你是周勺子……」 …… 祁善夢到了一把勺子,而她是即將融化的冰激淩,被人在軟塌塌的紙杯裡攪拌著、攪拌著,成了甜膩而黏稠的旋渦。她醒來沒有摸到床頭的鬧鐘,重新捂住臉的被子也是陌生觸感。這不是家,也不是學校宿舍,她的喉嚨像被灼燒過一樣疼痛。 從落地窗簾縫隙溜進來的陽光昭示著外面的世界是個豔陽天。祁善坐起來,對了,她在三亞,可昨天最後的記憶是在哪裡呢?飛機、酒店大堂、宴會廳、沙灘和海、五彩繽紛的液體……總之不該是這張床。 「醒了?快起來,等你吃早餐我都要餓死了!」房間某處傳來的說話聲嚇得祁善肩膀一縮,可那聲音偏又無比熟悉。 「周瓚?」 他靠在房間的軟榻上玩PSP。無數個疑問瞬間將祁善淹沒,她想要問他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身體和腦袋一樣沉,明明坐著紋絲不動,身下是柔軟的大床,卻有種在流沙中陷落的錯覺。周瓚也沒有出聲,祁善微張著嘴聽了一會他正在玩的遊戲發出的聲音,那一定是個緊張的競技遊戲,配樂高亢而激越。她慢慢屈膝,將頭埋進了被子裡。 祁善身上穿著酒店的浴衣,低頭時她有意無意看了一眼,浴衣下她什麼都沒穿。 「誰……誰給我換的衣服?」祁善的停頓是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周瓚頭也不抬,說:「半夜你自己非要換的。」 「你看見了?」祁善又驚又羞。 「嗯。看見了一點。」周瓚躲開祁善扔過來的枕頭,笑道,「有什麼了不起。我又不是沒看過。」 祁善拼命在腦海裡收集昨晚的記憶碎片,臉色越來越白,「我回房間還喝了酒。我們後來,後來……」 「後來我鼻子差點毀在你手裡。祁善,你喝了酒簡直太殘暴了。」 「正經點,我不是開玩笑的!」 周瓚當然知道祁善在意的是什麼,他按了PSP上的暫停鍵,坐起來說:「我說有還是沒有,你會相信嗎?你是女孩子,有沒有你自己比誰都清楚。」 祁善抓緊浴衣的前襟閃進了浴室,她在裡面待了很長一段時間,再出來時明顯梳洗過。周瓚拿著PSP的手擱在膝上,不發一語地看向她。 祁善背對著他在行李箱裡找東西,半晌後方冒出兩個字:「還好!」 過了一會,她身後又傳來了遊戲的音樂,周瓚的聲音輕飄飄的,「你想好啊,我昨晚也不太清醒,要是我做了什麼事……」 祁善回頭,見他笑了笑,說:「大不了我發發慈悲,以後把你娶了。」 「我說了『還好』,什麼事都沒有!」祁善繃著臉,手裡抱著打算換上的衣服。 這回周瓚跟著她去了浴室,看著磨砂玻璃門在他面前重重地關上。他倚在門口說:「沒有我就放心了。我就說嘛,我也是有操守的。」 「你有個屁!」祁善也顧不上用詞文雅了,走出來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不該喝酒的。你以後也不許晚上單獨留在我的房間。」 周瓚涎著臉笑,「白天沒問題?」 祁善面無表情地從他身邊走過。周瓚像尾巴一樣緊跟著她,「你喝多了我當然要看著你。」 祁善想說:沒你我也不會喝多。可她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冷冷地向周瓚伸出手,「把你手機給我。」 周瓚沒有動,祁善自己在軟榻上找到了他的手機,揪著心翻開相冊,果然看到有兩張自己的照片,都是拍於昨晚。幸而內容都還算健康,一張是她在沙灘吧的秋千座椅上看著海發呆,一張是她躺在房間的地板上,雙眼緊閉,臉色酡紅,身上穿著那件泳衣。 「變態!」祁善罵著,點了徹底刪除。 「開玩笑而已。下次讓你拍幾張我的醜照。」周瓚笑嘻嘻地接過手機,「好了沒有?我餓死了。」 他的手自然無比地拉著祁善。祁善臉一紅,周瓚抓得更牢,像討要糖果的孩童一樣晃了晃手臂,「要不是為了等你,我早就自己去了。」 「誰要你等?」祁善依舊沒有好氣,等到打開房門,才趁機把手抽了回來。 他們去得晚,提供早餐的自助餐廳已過了用餐高峰。周瓚去給祁善倒了杯牛奶,找個視野極佳的位置坐下來。他喝了一口自己的咖啡,又想起祁善的牛奶還沒放糖,她喜歡甜的,又忙著去拆糖包。一個堆疊著各種肉腸和雞蛋的大盤子被重重地放在他的面前,他愕然抬頭,看到隆兄大咧咧地坐在他的對面,擠眉弄眼道:「巧啊,我們都起得晚……你鼻子被馬蜂蜇了?」 不經旁人提醒,周瓚都快忘了自己受傷的鼻子。他輕咳一聲,摸了摸鼻樑,果然還疼,「喝多撞牆上了,還好老子的鼻子是原裝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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